2014年7月24日上午,MH17航班40名荷兰遇难者的遗体回国,皇室出迎,国家降半旗。一具遗体一具棺木一辆灵车,各由8名士兵抬灵,民众自发在马路边注视运送车队,汽车停车亮灯致哀。这种哀悼神圣庄严,荷兰人直面死亡和伤痛的姿态令人动容。 别说“不要怕,有我在” 荷兰人对待恐惧、伤痛和死亡的态度,说简单点,就是“直接面对,彻底承受”,几乎没有“善意的隐瞒或谎言”,这在我们中国是不可想象的。在中国,如果一个老年人被诊断为癌症,那么医生一般会先告知家属,而不是当事人。但是在荷兰,只要当事人神志清醒,医生都会直接和当事人交流,然后由当事人自己决定是否告诉家属。 在日常生活里,荷兰父母也是向孩子忠实地呈现现实,而不是借助自己强大的信息过滤权,决定哪些是孩子该知道的,哪些是孩子不该知道的。中国的孩子在遇到可怕的事情时,多数父母会简单地对孩子说:“不要怕,有我在呢。”心理学家认为,这样说,其实是一种没有长远价值的安慰和逃避。因为这句话虽然让孩子得到短暂的慰藉,可是无法帮助他解决恐惧的根源,况且父母不可能随时永远都在。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父母和孩子讨论恐惧,将恐惧肢解,细化地提出“不要怕”的具体解决方案。荷兰父母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好,比如他们会和孩子交流,“你怕什么?你觉得那个东西为什么可怕?你觉得怎么样才能不怕”等等。这种方式对小孩子怕黑、怕虫子,怕一些具体的东西很有用。孩子认识到这些东西并不可怕时,会慢慢建立起识别和面对的意识,心理开始逐渐成长,并强大起来。 “孩子,我和你一样害怕” 如果孩子的恐惧是更深层次的抽象的情绪,如亲人的死亡,就是另一种处理方式了——在孩子面前,父母要敢于承认自己的恐惧,让孩子知道在某些情况下,恐惧无法避免,采取措施也不能解决问题,要想淡化恐惧,只能依靠时间。 我一位朋友的儿子6岁,总是担心患癌症的外婆去世,怕得睡不着觉。他妈妈抱着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痛苦和眼泪,对他说:“我和你一样,也感到害怕。不过,外婆现在不是还在我们身边吗?所以,我们得好好珍惜外婆在的每一天。你要好好睡觉,明天才有精神去医院看外婆,对不对?” 在这里,我要加一句,在这种情况下,不要在孩子面前做“最优假设”,别说:“外婆在医院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你要相信医疗,相信科学,外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这种说法,完全不负责任,它虽然给予了孩子希望,可如果现实不是这样,对孩子的打击会更大。 “孩子,你爸爸死了” 在荷兰,无论孩子多小,父母都不会向孩子隐瞒家庭重大变故的消息。孩子的亲人去世,家人就会明白告知孩子什么是“死亡”,不会骗孩子说出差了、出远门了;父母离婚,谁生病了,也会直接告知孩子,并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先生是荷兰人,他的公司里有个员工叫桑德拉,桑德拉的老公在儿子Dirk 4岁那年出车祸离世了。 当天,桑德拉把Dirk从学校接回家,直接对孩子说:“你爸爸死了!今天,他骑摩托车的时候出了事故,永远离开了我们。从今天起,家里就只有妈妈和你了,爸爸再也不会回家了。明天,我们要处理很多事情,比如爸爸的葬礼,你要去给爸爸道别。我们的生活在短时间内会有些改变,比如这几天你暂时不会去上学;你会看到妈妈哭,也会有别人来咱们家,他们说不定也会哭,我尽量做到不大声哭。但是从此以后,家里有很多东西会和以前不一样。” Dirk听得似懂非懂,问:“那我过5岁生日的时候,爸爸会来吗?”桑德拉红着眼睛说:“不会了,爸爸死了,亲爱的。爸爸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以后的任何一次生日派对里。”Dirk大哭,桑德拉搂着他说:“宝贝,妈妈也很难受,可这件事的确发生了,我们只有一起面对。” Dirk参加了爸爸的葬礼,给爸爸的棺材上撒土说“再见”。可是因为他太小,之后还是经常问起为什么爸爸不在,桑德拉每次都强调说爸爸去世了。我看不下去,劝她不要勉强。可我先生非常赞同桑德拉的做法,说必须要反复重申这一点,要让Dirk真正明白什么是亲人离去,这样对他有好处。因为他的生活已经决定了他必须比其他孩子更早地了解死亡,他应该尽快学会接受。 Dirk大概在4个月后,总算接受了父亲离开的事实。桑德拉每周都会在亡夫遗像前的花瓶里插上一束白玫瑰,而Dirk每天都会给鲜花换水,他说:“就算爸爸再也不能来看我,我也会永远想他。奶奶说了,在没有爸爸的时候,我们也要快乐地生活。” Dirk现在已经9岁了,爱好跆拳道和弹钢琴,喜欢吃炸鸡腿和小羊排,和妈妈、继父还有妹妹一起生活。他依然每天给爸爸遗像前的鲜花换水,生日时,他会在遗像前多点一支白蜡烛。 绝不能说他“可怜” 在这种“直面伤痛”的文化里,“受伤”不再是孩子撒娇的理由。若孩子的伤痛和挫折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外因造成的,大家都会关爱、支持,一起面对,想办法改善,那个凝聚力的正面能量之强,特别让人感动。若孩子的伤痛是因为自己不守规矩造成的,家长几乎完全不同情,也不心疼,而是非常“狠心”地让孩子自己反省,接受教训,彻底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