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的提出 “基友”的原意是指男同性恋者之间相互结成的恋爱关系或性关系。其中,“基”是gay(男同性恋者)的粤语音译,它来自于广东话中对gay这一单词的方言发音,其读音为“gēi”(何式凝、曾家达,2012:111)。同时,“基友”与“搅基”、“基佬”和“基情”等衍生词汇之间也存在密切的关联。其中,“基佬”实际上就是指“gay佬”;“搅基”(“搞基”)则是指“基佬”之间的情感联系和日常活动,或同性恋者向异性恋者传递爱意的各类行为;而“基情”则专门指同性恋者之间的感情。 从以上的简要介绍和分析中,我们不难看出,在这一系列的衍生词汇中,它们所指向的中心群体都是男同性恋者。在以往“恐同症”的作用机制下,这些词语也带有极强的贬义色彩,它们成为异性恋群体以主流文化范式排斥同性恋者时所采用的社会污名。但是,随着网络世界的不断开放以及社会宽容度的逐步提高,“基情”也开始偏离原先以男同性恋者为主体的情感指涉,“基友”这一名词也开始被异性恋群体所“挪用”,从而开始向更为宽泛的互动模式和情感意涵的方向发展。 目前,网络上常用“基友”一词来称呼现实生活或虚拟社区中的同性好友。因而,在这种情况下,“基友”这一话语已不再特指男同性恋者,而是泛指网络世界中异性恋语境下的一类青年亚文化群体。这从而也意味着,这一原来专指男同性恋的字眼,在网络所构建的虚拟空间中已开始具有了新的内涵和外延。 我们以新浪微博为例,将“基友”作为关键词,共搜索出8000余万条与之相关的微博内容。其中诸如“我的基友是傻X”、“我们都是好基友”等微博用户拥有数十万的粉丝群体。相关的网络语体“宅男有三好:Dota、基友、破电脑”、“妹子可能不会有,基友一生不会走”、“好基友,一辈(被)子”、“基情四射秀恩爱”等也频繁见于各大论坛和SNS平台当中。尤其是在2013年热播的选秀节目《中国好声音(第二季)》中,其中的老男孩组合“毅光年”深情对唱情歌《怎样》。之后,网友将他们称为“为梦想而再次团聚、奋斗”的好基友形象。 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基友”一词已经开始在中国的电视媒体上获得了公开使用;同时,借助电视的强大传播力量,它也成为一个完全“去污名”和“去同性恋化”的日常词汇。这一词汇开始变得日益大众化,并由此掀起了一场关于“中国好基友”的讨论热潮。 “基友”一词内涵和外延的变化,其背后实际上反映的是男性之间亲密关系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是由什么因素引起的,学界还鲜有研究。目前,国内对于亲密关系的研究主要还是集中于家庭中的夫妻关系;而男性之间的亲密关系则往往会被认为是同性恋者之间的关系,相关研究主要还是出现在对男同性恋者的研究当中。 国内对男同性恋群体的研究主要关注他们的基本生活状况、交往方式、活动空间的变化及这些变化对同性恋身份的影响。这方面的主要代表人物有李银河、魏伟、富晓星、景军等(李银河,1992a、1992b;魏伟,2007、2009;富晓星,2012;景军等,2012)。其中,景军等对中国三个城市男同性恋者的交友格局进行了研究。根据研究,20年来中国城市的男同性恋社区发生了巨大变化,具体表现为男同性恋的交友规模急剧扩大、交友场所成倍增多、交友手段日益多元化。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有越来越多的男同性恋者开始使用互联网这一新的传播手段从事交友活动,结果导致大量由陌生人关系建构的朋友关系开始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景军等,2012:107-117)。 根据上面的讨论,我们可以看出,互联网空间已经成为中国男同性恋者之间的一种重要交往方式。同时,在网络空间中,男同性恋自身及其周边群体有关“基友”的话语边界也在慢慢发生变化,“基友”这一称谓也开始不再局限于男同性恋群体之中。但是,对于这一话语现象的变化趋势,在公开出版物中却少有研究。在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中,我们以“篇名”作为检索点,先后以“基友”和“基情”作为检索词进行检索。通过检索结果,我们发现,有关“基友”的文章仅有5篇;而有关“基情”的文章也只有3篇。而且,这些文章皆属于随笔或杂谈之类,基本上停留于“说现象”而不是“析肌理”的层面上。 基于以上种种考虑,本文力图在学理上厘清“基友”这一话语现象开始为人们所泛化使用的社会背景、建构机制及其理论蕴含,从而揭示出我国社会转型过程中男性之间亲密关系的变革。 二、理论视角与研究方法 在本文,我们主要采用个体化的理论视角和话语分析的方法来分析“基友”的现实表现及其理论蕴含。下面我们对此分别进行介绍。 (一)个体化的理论视角 个体化理论是研究网络中“基友”称谓变迁现象的主要理论视角。当然,“个体化”概念早已存在。在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Ulrich Beck)正式将其理论化之前,埃利亚斯(Elias,2003)就曾提出过个体化的概念。不过,埃利亚斯更多是在与结构主义对话的框架中讨论个体化。贝克用“个体化”概念来描述第二现代性过程中有关社会制度、个体与社会之间关系等方面的结构性转变。他提出,实际上“个体化”这一概念在第一现代性的过程中就已经出现了。在西方的文艺复兴运动中、在宗教改革中、在农民从封建束缚下解放出来的过程中、在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家庭代际纽带的松动过程中,“个体化”这一概念都曾先后出现过(贝克,2011: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