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今天,具有悠久文明传统的中国正在经历一场划时代的变革。变革的时代强烈吁求和催生着思想和理论的创新。哲学,作为思想中被把握到的时代,作为时代精神之精华,作为报晓人类解放的“高卢雄鸡”,总是行走在思想解放和理论创新的最前沿。当今中国,哲学研究迫切需要实现一场凤凰涅槃式的蜕变和新生。 今天,我们需要再度思考对话之于哲学研究的重要意义。从历史上看,哲学自诞生之日起就与对话息息相关。柏拉图的哲学不就是一系列的对话吗?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在很大程度上不也是同柏拉图对话的结晶吗?同样,黑格尔与康德的对话,尼采与叔本华的对话,海德格尔与整个西方哲学传统的对话,都贯穿并铸就了一部哲学的历史。就此而言,我们可以说,哲学史是思想的战场,是对话的剧场,而不是亡灵的画廊。哲学生于对话,死于独白。正是基于这一认识,2014年12月27~28日,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和清华大学哲学系共同倡导并发起,来自中国各地的一批70后、80后青年学者汇聚北京清华园,展开了一场哲学对话的思想风暴。 今天,我们需要再度反思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哲学史上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是总有一些经典问题历久弥新。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论述它们的文本中隐藏着多少隐秘的教诲可供后人挖掘,而是因为它们紧扣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脉搏,从而得以在新的时代条件下不断生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就是这样的经典问题。作为最具历史感和现实性的两位哲学家,他们分别通过资本批判和概念批判揭示了现代社会的核心问题和基本建制。今天,我们依然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之中,依然不得不面对同样的问题。因此,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问题”依然焕发着耀眼的光芒,召唤我们投入其中。这不仅构成了我们选择其为对话主题的缘由,而且指明了展开这一对话的根本旨趣:不是为了满足单纯历史和理论的兴趣而向前追溯和求证,而是基于时代精神的召唤,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未来开辟新天地。 回望历史,马克思主义哲学进入中国一百年的历程不乏曲折。我们的理论曾经大多只是他国理论的“中国版本”,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们的研究往往以“莫斯科时间”来“对表”。改革开放以来,又经历了“纽约时间”、“伦敦时间”、“巴黎时间”的频繁转换。在很多人那里,“北京时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理论的逻辑和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者,应当时刻牢记“北京时间”,不断与中国国情和社会实践“对表”,与时代要求和人民诉求“对表”。 展望未来,只要我们坚持行进在中国化的道路上,只要我们时刻牢记自己是作为中国人在思考,中国这块土地是我们须臾不可脱离的哲思之源,就终将会迎来那么一天,国际学界的目光转向并汇聚“北京时间”。陈康先生七十多年前在嘉陵江畔为柏拉图《巴门尼德斯篇注释》所作序言中提出的宏愿——“使欧美的专门学者以不通中文为恨(这绝非原则上不可能的事,成否只在人为!),甚至因此欲学习中文,那时中国人在学术方面的能力始真正昭著于世界”——终将得以实现。当代中国青年学者应当有这样的信心和追求。(崔唯航) 透过现实切入哲学的深处:根本旨趣与实现方式之辨 崔唯航(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黑格尔有一句名言:熟知并非真知。这对于现实问题而言,十分合适。表面看来,现实概念并不复杂,但实则不然。黑格尔还有一句名言:仆人眼中无英雄。这不是因为英雄不是英雄,而是因为仆人毕竟只是仆人。换言之,仆人仅仅看到了英雄的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的一面,而没有看到现实的作为英雄的英雄。仆人之所以没有看到现实的英雄,不是因为他不想看到,而是因为他没有能力看到,即他缺乏把握现实的能力。毕竟,把握现实需要特定的哲学视域和相当的理论穿透力。 首先需要注意一个区分,就是现实和一般意义上的事实或现存之间的区别。多年前,在复旦大学开过一个历史学和哲学对话的会议,当时争论的一个焦点集中在什么是事实的问题上。一位历史学教授有点激动地问,拿破仑是个男人,这是不是事实?一位哲学教授不慌不忙地说:当然不是事实。拿破仑是个男人仅仅是一个生理事实或自然事实,而不是历史事实。从自然或生理意义上看不到作为历史人物的拿破仑。现在回到我们的问题,就是自然事实和哲学关注的社会现实具有根本的不同。无论是黑格尔,还是马克思,关注的都是后者。 就现实的哲学规定而言,马克思和黑格尔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脉相承的,他们都强调现实是“本质与实存的统一”,这一点与柏拉图主义根本不同。在柏拉图那里,实存和本质是相对分离的两个世界,但在黑格尔这里,本质和实存是统一在一起的,在实存中能看到本质的东西,这是其一。其二,马克思和黑格尔都比较强调过程性,即把现实放在过程之中来理解。比如,拿破仑并不是生下来就是拿破仑,而是与他一生的事迹联系在一起的。所以现实中蕴含着历史的维度。其三,整体性的维度,即将现实放在一个更大整体中去把握。马克思曾经指出:黑人就是黑人。只有在一定关系下,他才成为奴隶。纺纱机是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它才成为资本。哲学关注的不是自然意义上的黑人和纺棉花的机器,而是“奴隶”和作为资本的纺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