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书论文论关系研究  

——以董其昌、袁宏道崇“淡”思想为契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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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导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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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15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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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中叶,王阳明主张“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以“良知”取代“天理”的地位,颠覆了程朱理学的价值观,解放了人的思想,从而使心学成为最具影响的哲学价值观。随着阳明心学因王艮和王畿而风行天下,遂形成了王学左派。清朝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对心学的发展作出了中肯的评价与总结:

      阳明先生之学,有泰州、龙溪而风行天下,亦因泰州、龙溪而渐失其传。泰州、龙溪时时不满师说,益启瞿坛之秘而归之师,盖跻阳明而为禅矣。然龙溪之后,力量无过龙溪者,又得江右为之救正,故不至十分决裂。泰州之后,其人多能以赤手搏龙蛇,传至颜山农、何心隐一派,遂复非名教之所能羁络矣。

      在这股个性解放思潮的影响下,晚明的艺术家思想解放,都具有强烈的独创精神。反映在文学上的表现则是唐宋派、公安派、竟陵派对前后七子拟古主义思潮的激烈批评,以及临川派和吴江派关于“曲律”、“曲意”当以谁为主的尖锐争论。其时存在广泛影响的文论主要有徐渭的“本色说”、李贽的“童心说”、汤显祖的“主情说”和公安派的“性灵说”等;反映在书论上则有徐渭、董其昌、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等书法大家的新论。

      古代书论和文论都受到古代哲学思想的影响,在艺术本质上,通常都强调表现、抒情、言志的特点。在理论形态上,一般也以感性的经验为主,具有直观性的特点。但在考察特定历史时期的书论与文论的关系时,需要在具体的书论与文论之间进行合理论证和推测。纵观晚明时期徐渭的“本色说”、李贽的“童心说”、汤显祖的“主情说”以及公安派的“性灵说”等文论标新立异,各擅其长,对当时的文坛具有重要的影响。而晚明书法大家徐渭、张瑞图、董其昌、黄道周、倪元璐、王铎等在书法上都各有新论,其中,尤以董其昌推崇“淡”的审美思想最有代表性。晚明书论与文论在总体的哲学背景上,都渗透着心学的影响,可以说,没有心学的兴起就没有如此鲜明的书论、文论,心学为诗文、书风的转变、突变提供了哲学理论基础。

      董其昌说:“李卓吾与余以戊戌春初一见于都门外兰若中,略披数语,即许为莫逆,以为眼前诸子,惟君具正知见,某某皆不尔也。余至今愧其意云。”戊戌年是1598年,距李贽的《藏书》于万历二十七年(1599)在南京出版仅一年,而《藏书》是李贽用18年时间精心撰写的可以藏之名山的高自标许之作。其时,李贽的思想完全成熟,他的重要的最有影响力的文论即是“童心说”早已横空出世,影响宇内,士子影从。董其昌记述他们二人是“略披数语,即许为莫逆”。说明两人不单是言语投机,更重要的是思想价值观上的高度认同。李贽对董其昌高度认可,认为唯有董氏具正知见,其背景即是心学的广泛扩张,在士人中已经形成了一股强健的潮流。其时,董其昌深受禅宗思想的影响,在说法上套上了禅家的言语,又因为晚明儒、释、道三教思想偏于调和,而显示出接近李贽所走的三教合一路数。

      董其昌为自己书斋起名为“画禅室”,在于他对禅学精深的研悟。董其昌比晚明大多数士人高明的地方在于他不取狂禅激进思想,而直接研习慧能禅宗的“自性”、“本心”等,由此,禅学悟道方式对他的诗书画创作产生了直接的影响。董其昌也和汤显祖一样深受达观禅师的影响。他说:“达观禅师初至云间,余时为诸生,与会于积庆方丈,越三日,观师过访稽首,请余为思大禅师上乘止观序,曰:王廷尉妙于文章,陆宗伯深于禅理,合之双美,离之两伤,道人于子有厚望耳。余自此始沉酣内典,参究宗乘,复得密藏激扬,稍有所契。”汤显祖和董其昌相互间多有交往,论诗论艺也相互影响,公安三袁和董其昌更是交往密切,关系深厚,相互之间多有唱和之作,文论、书论、画论始终是他们交谈的一个重要方面。

      汤显祖“主情说”以情真为基础,要求文艺摆脱传统的道德教化说教,特别是要把戏曲创作情感的意象深深扎根于对人性的描写,通过求真求美的艺术创作呼唤着人的觉醒,提倡艺术的个性独创风格。汤显祖在《合奇序》中说:

      予谓文章之妙,不在步趋形似之间。自然灵气,恍惚而来,不思而至。怪怪奇奇,莫可名状,非物寻常得以合之。苏子瞻画枯株竹石,绝异古今画格,乃愈奇妙。若以画格程之,几不入格。米家山水人物,不多用意,略施数笔,形像宛然。正使有意为之,亦复不佳。故夫笔墨小技,可以入神而证圣……夫使笔墨不灵,圣贤减色,皆浮沉习气为之魔。士有志于千秋,宁为狂狷、毋为乡愿。

      可见汤显祖强调文章风格要独创,不能依前人窠臼。即便是苏轼、米芾这等大才也是突破常规而超凡入圣的。

      同样,董其昌在书法上非常自信,表现出强烈的入古出新精神。他说:

      予学书三十年,悟得书法而不能实证者,在自起自倒自收自束处耳。过此关,即右军父子亦无可奈何也。转左侧右,乃右军字势,所谓迹似奇而反正者,世人不能解也。

      盖书家妙在能合,神在能离。所以离者,非欧虞褚薛名家伎俩,直欲脱去右军老子习气,所以难耳。

      董其昌的书法理论所表现出的创新思想,正是晚明心学思潮下的士人主体精神解放与重新构建的结果。因此,他在书论中提倡“淡”就具有了深刻的文化意义,他对“淡”的阐释和在具体书法作品中的判断,彰显了他自立门户的信心和审美观念上的抉择。

      在《诒美堂集序》中董其昌这样阐述“淡”的内涵:“撰述之家,有潜行众妙之中,独立万物之表者,淡是也。世之作者极才情之变,可以无所不能,而大雅平淡,关乎神明,非名心薄而世味浅者,终莫能近……无门无径,质任自然,是之谓淡。”可见“淡”是发乎自然的,但却需要超越于名利之心的人才可能臻此妙境。也可见到对老子“恬淡为上”思想的继承,具体到文艺上,则更多的显示出他对陶渊明、白居易、苏轼等人的文艺精神的深刻体悟。从他的解释中可见他强调“淡”是出自天性,非人力可及的,即“无门无径”,同时还强调“质任自然”,即要求艺术创作为作者内在精神的自然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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