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4)11-0082-09 中国走向一战的过程,基本上可以表述为从中立到参战。各种复杂形势下的国内政争及外交方针都是在这两种情势下展开的。学界现有研究认为:北京政府认识到,在中立的情形下,只有参加战后和会,才有可能维护中国利益,收回被日本侵夺的山东权益。虽然对参战之争已经有了相当精深的研究,并对争取参加战后和会一事时有涉及,但对中立时期北京政府为参会所做出的外交努力,仍然缺乏系统深入的探讨,由于材料的缺乏,即使对于参会外交的一些史实亦缺乏必要的了解。①对中国而言,参战并非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参会,如果忽略了这一目的,可能无法充分认识参会外交的重要性。 事实上,我们所了解较多的是参战以后的事情,其中包括中国如何在巴黎和会上力争收回山东的外交活动,而在参战以前,民国外交部曾为如何加入大会作过细致而认真的努力,这部分外交活动,一直曾被遗忘。本文试图从外交决策过程出发,围绕参会决策的实施,主要梳理驻外使领与外交部之间的外交活动。如何寻求在不参战的情形下,而达到加入和会的目的,是本文所论述的主要内容,参考的主要是一线外交人员的建议。 一、参会之初议 欧战爆发后,为避免战火延及中国境内,袁世凯于1914年8月6日颁布大总统令,宣布“对于此次欧洲各国战事,决意严守中立”。②几乎同时,北京政府又提出限制战区的设想,并希望美、日政府出面“限制战区,保全东方。劝告交战各国,勿及远东”。③但此举遭致日本反对,未能成功。④日本很快参加战团,出兵山东。山东问题成为当时中国外交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其核心当是设法收回被日本侵占的青岛、胶济铁路及相应的权益。能达到此目的的最佳外交途径,莫过于参加战后和会,于会上伸张自身的权利及主张。为了获得参会资格,一是参加战团,成为交战国;二是出面调停,以调停国的身份得以参加和会。在参战之议屡被否决的情形下,出面调停,以调停者的身份获得参会资格成为现实选择。正是在此种背景之下,北京政府一方面另谋参战的可能,另一方面寻找一条可以参加和会的第二条道路。 目前所见到的材料,驻美公使夏偕复是较早提出中立参会的人。1914年8月5日,夏偕复建议外交部请大总统出面,致电德、奥、俄、法、英等国,做出调处姿态。夏认为,如此行为,中国可以获得三项利益:一是使中国在列强中占一位置;二是战事停止时,中国可以调解人的资格出席战后会议,以图保全中国无限权利;三是以调解为第一步办法,如调解无效,再以缩小战区为议。⑤梁士诒是另一个较早提出参加战后和会的人,但梁的办法是通过参战获得参会资格,这一点与夏偕复不同。1914年8月中旬,梁士诒与袁世凯有过一次彻夜长谈,在此次谈话中,梁提出“不妨明白对德绝交宣战,将来于和议中取得地位,于国家前途深有裨补”。⑥虽然参战问题因国内、国外各种因素的制约,难以实现,但参加和会的构想,一直未曾中断。1914年8、9月间,北京政府内部已经有了详细的研究报告,从理论上探讨中国参加战后和会的可能及利弊,该报告的名称为《媾和大会论》。由于报告所预设的前提是中国不参战、美国、日本亦不参战,藉此可以推定,该报告的出台的最晚时间应在1914年8月23日之前。⑦另外一条时间线索是,报告对美国调停亦不看好,而中国出面邀请美国调停当在1914年8、9月间。报告就欧洲一个世纪以来的历次议和大会展开探讨,认为此次战争结束后的会议,其种类当为万国公会,所讨论的议题都是关于某国灭亡、领土割让、二国合并等重大事项。⑧报告认为,近代以来,仅有三次此类型的会议:即1815年维也纳会议、1856年巴黎会议及1878年柏林会议,这三次会议都是战争的结果。该报告将参会国分为直接关系国和间接关系国。虽然间接关系国可以参会,但其影响有限。中国是和会的间接关系国。报告总结三次万国公会后指出:“间接关系国欲行其志,不可不依赖直接关系诸国中之一国或数国,借其力以成事”。从战略而言,中国须与协约国接近,以便借力达成中国的目的,“为中国谋,应宜与三国协商亲善,借其联合之力,以行中国之意志”。⑨ 与一般认识不同,报告并不看好中国所倚重的美国调停。虽然美国作为此次战争“未与战事惟一无二之强国,与柏林公会时德意志同”,但居间调停“亦未可必然,此事成功甚难”:一是美国向来奉行不干涉主义;二是美国没有调停的强制力,如同柏林会议时德国的身份;三是外交非美国强项,难以说服欧洲各国。报告显然对当时出现的联合美国调停一事并不看好。⑩ 1914年12月12日,政事堂交给外交部一份关于参加和会问题的说帖,分析中国加入战后和会的必要性。说帖引用日俄战后故事,对于加入和会事有清醒认识,“虽然我之利,彼之不利也;我所欲,彼必多方阻挠,使我不能达到目的,故日俄战后开议和会于美境,我欲加入而未果”。由于中国未能加入议和,“日人先与战败之俄交涉,得所欲,乃再与势力悬殊之中国交涉,其得美满之效果也”。中国欲加入战后大会,目的在于“勿蹈南满之覆辙”。山东问题显然是关注的焦点,而解决山东问题,“最忌由中日两国单独交涉”,最理想的解决办法是“由国际议和大会公共解决”,说帖强调,此解决思路已经送交钧座(当为袁世凯)参考。(11) 在外交部的参会筹划中,甚至出现了更为明确的执行计划。夏诒霆就对中国参会计划进行了更为明确的阶段划分,他将中国参会分为三个时期,“故为我国计:目前应设法加入,为筹备之第一时期。加入以后之各项提议,为第二时期。不能加入之后,最后之对付,为筹备之第三时期”。作为加入大会筹备的第一个时期,中国需要做三件事:一是联络中立国调停战事,以设法加入;二是离间联军各国,使其互相嫉妒,以设法加入;三是商允德国,倡议邀我列会,以设法加入。(12) 经过前期的初步讨论,北京政府已经决定采取主动外交应对措施,联络各国,为加入大会做初步准备。12月14日,外交部致电驻美公使夏偕复:“青岛胶济铁路及鲁省中立问题,非待欧战告终,加入议和大会解决,恐无公允结果。我为青岛地主,是有密切关系,理应加入大会”,为了防止别国从中阻拦,“已密函驻欧各使,先期密筹加入事宜”。(13)此电已经将参会原因及困难明白讲出。该电表明,外交部在中国不能参战情形下,对如何实现参会意图,已经有了明确的思路。此时外交部的参会策略是:以调停身份出席会议,使反对者亦无所藉口,“倘我国能以和解调处资格入会,反对者当无所施其技”。(14)刘式训欧洲之行,即是在此种背景之下出现的。 二、外交部关于中立身份下参会的第一次赴欧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