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编码:10.3969/J.ISSN.1674-4187.2014.04.009 中国古代的华盖图像有两大类。一种是纯粹的实用器具,在秦陵铜马车、汉代画像砖石上所见的马车上都有遮风避雨的伞盖,在实用之外恐怕谈不上其他的内在意义,至少难以明确陈述;另一类是明显带有神仙方术等意义。本文所述专指后者。所谓“早期华盖图像”,见于战国和西汉的两件帛画、十六国时期的三尊金铜佛(其中包括一套没有组装的零部件)。从战国降及北魏之前,各类华盖图像应当远远不止这些。回顾早期的华盖图像,战国帛画《御龙图》上的华盖,与身后亡灵何去何从的方术信仰和宗教观念密切相关。从文献记载来看,华盖也一直与传统的本土宗教观念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早期的佛教造像也使用华盖,最早的文献记载出自《后汉书》,汉桓帝“设华盖,以祠浮图、老子”,“浮图”与“老子”处于等量齐观的地位,关系颇为密切,金铜佛像使用华盖,可能是从本土的方术家那里借用过来的,也应当承袭着类似的方术观念吧。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这方面的专门研究,又因为图像资料和文献资料不足征,只能暂时提到一种猜想,半出推理,唯力求合情合理。 1.华盖释义 见于字书的“华盖”一词,最早出于东汉许慎《说文解字》:“翳,华盖也。从羽殹声。”①一般解释为用鸟羽制成的华盖。这鸟羽特指鹥而言,鹥是凤凰,王逸注《楚辞》说:“鹥,凤凰别名也。《山海经》云,鹥身有五彩,而文和凤。凤类也,以为车饰。鹥,一作翳。”按,《山海经》鹥翳互用,《史记》与《汉书》也是如此。从羽从鸟,字义相通,鹥翳实即一字。《山海经》又说“蛇山有鸟,五色,飞蔽日,名鹥鸟”(引自王逸注《楚辞》)。“飞蔽日”是这种鸟得名的原因,鹥翳为后起分别文,皆从殹得义,殹即遮蔽。据此,许慎说解的本义,可能是“像华盖那样遮蔽”。也就是说,在许慎生活的东汉前期,华盖已经是很常见的,人所共知,否则,又怎能拿来解释翳呢?——而且,据此还可以推想,华盖应该渊源于遮风避雨的类似于后世雨伞的那种实用工具,较多地作为车饰使用。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引用的早期文献中的书证材料,约略分为两类:[第一类]蔡邕曰:“凡乘舆车,皆羽盖金华爪。”张衡赋曰:“羽盖葳蕤,葩瑵曲茎”,又曰“树翠羽之高盖”,薛综云:“羽盖,以翠羽覆车盖也。”[第二类]《司马相如传》曰:“泰山、梁父,设坛场,望华盖。”刘歆《遂初赋》:“奉华盖于帝侧。”《西京赋》“华盖承辰”,薛综曰:“华盖,星覆北斗,王者法而作之。”②这里引用的文献涉及华盖两个方面的含义。 第一义,马车上的车盖,指实用的器具而言。如蔡邕所说“凡乘舆车,皆羽盖金华爪”,如薛综所说“羽盖,以翠羽覆车盖也”,“法驾之盖象之”。见于图像的,汉代画像砖石上的车马图像中比比皆是。只是张衡《东京赋》所说的车盖极为繁丽,而画像砖石上所见的比较简朴,或许是绘画表现能力的限制,或许辞赋家竭尽想像的夸张笔法吧。按,车上有盖,早在先秦古籍《考工记》中就有详细的描述。在马车车盖这一义项上,虽然装饰的华美程度有差别,但主要是作为实用器具出现的。这是华盖的本初词义。 第二义,星名,占星术语之一。《史记索隐》:“华盖,星名,在紫微大帝之上。今言‘望华盖’,太帝耳。”薛综也说:“华盖,星覆北斗。”《宋史·天文志二》:“华盖七星,杠九星如盖有柄下垂,以覆大帝之座也,在紫微宫临勾陈之上。”《史记正义》卷二十七:“崔豹《古今注》云:‘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尝有五色云气,金枝玉叶,止于帝上,有花蘤之象,故因作华盖也。’《京房易》兆侯云:‘视四方尝有火云五色,见其下贤人隐也。青云润蔽,日在西北,为举贤良也。’”这是方士们的理解,火云五色像华盖,其下有贤人,故《古今注》把华盖与黄帝联系在一起。华盖星得名的来由,是因为有五色云气悬浮于黄帝之上,“有花蘤之象”。“花蘤”本或作“華蘤”,蘤,華也。华盖,像花一样的盖。《司马相如传》“设坛场,望华盖”这句话,按《索隐》的解释,是说在泰山、梁父设立坛场,树立华盖,象征着紫微大帝之上的华盖星。仰望着华盖,犹如迎接将要临幸的圣帝。刘歆、张衡两赋中的华盖,与此略同。“运交华盖”“华盖运”之类的俗语,表明华盖星能给我们带来好处。华盖星的大名广为流布,未尝不与这种好处相关。这一义项的华盖,当是华盖星的省称,但却是用华盖来象征的。华盖星因形如华盖而得名,华盖的观念早于华盖星之名的确立时间。 早期典籍中的“华盖”一词并不多见。因为神仙方术的缘故,因为华盖星的宗教含义,将华盖这样的实用器具染上一层神秘而瑰丽的色彩。典籍中之所以记载华盖,重要的原因是华盖所承载的方术观念。我们从下文的图像分析中可以知道,早期的华盖图像都与这样的信仰有关。 2.与身后观念相关的帛画华盖 所知最早的华盖图像,出现在长沙子弹库楚墓出土的帛画《御龙图》(图1-A)。这件帛画长37.5cm,宽28cm,呈长方形。上端有竹轴,轴上有丝绳,是一幅可以悬挂的幡。画面有一男子侧身而立,危冠长袍,手拥长剑,立于龙舟之上。龙舟是一条巨龙,龙头高昂,龙尾翘起,龙身平状,略呈舟形。龙下有一尾鲤鱼,似表示龙舟在水上漂行。龙尾立一鹤,圆目长喙,昂首仰天。画之上端有华盖,没有支撑物,像是飘浮在半空中。华盖的左中右有三条流苏,与人物衣冠飘带都向龙尾方向拂动,表现舟行龙过之感。所画图像,除鹤首向右上方外,其余都朝左。这幅帛画“应是战国中期的作品”(《文物》1973年第7期)。帛画出土时,平放在椁盖板与外棺中间的隔板上面,画面向上。现存湖南省博物馆。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