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241(2014)06-0003-08 历史回溯到公元1860年前,中国是日本海与鄂霍次克海的沿岸国,数千年来不间断地拥有此二海域。惟因中俄《北京条约》签订及其后来清朝勘界大臣成琦颟顸无能,加之沙俄强横狡诈,中国最终丧失了日本海。所幸1886年中俄再次勘界时,中国谈判代表吴大澂与沙俄谈判代表斗智斗勇,中国最终恢复了由图们江东出日本海的权利。从此,被俄罗斯封闭的中国东北东部陆疆的尽头虽止于距离日本海30华里的珲春防川,但中国有权借助图们江进入日本海的航道也始于斯。那么,中国图们江出海权问题究竟有着怎样的来龙去脉呢? 原来,通过咸丰八年(1858)中俄《瑷珲条约》与咸丰十年(1860)中俄《北京条约》,沙俄将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100多万平方公里的中国固有领土侵占。但沙俄并不以此为满足,仅仅过了十数年后的1870年代末期,它在占领中国西北的伊犁的同时,还将其军队大批调集到东北的三姓、珲春界外,屡屡蚕食残存的中国东北领土,严重威胁清皇室发祥地的安全。光绪五年(1879)底,吉林将军铭安以珲春一带边防废弛、境况堪忧,奏请朝廷简派贤员赴吉林,协助其守边。清廷谕令“李鸿章于直隶候补人员内遴选为守兼优之道府州县各员。奏明发往吉林交铭安差遣委用”。①李鸿章自然明了东北边疆的重要性,故力保可资重用的吴大澂前往赴任。 吴大澂(1835-1902),字止敬,又字清卿,号恒轩,晚年又号愙斋,江苏省吴县(今苏州市)人。同治六年(1867)进士,授编修。先后任陕甘学政、广东巡抚、河道总督、湖南巡抚等职,后因在中日甲午之役中兵败辽南而被革职。 吴大澂首次赴吉林是光绪六年(1880),朝廷授其三品卿衔,以帮办身份协助吉林将军铭安办理宁古塔、三姓、珲春等处防务及对俄交涉事务。②九年(1883),法国占领越南后北窥中国,清廷以“天津密迩京师,防务关系尤重”,调吴大澂率所训练的吉林防军三千人拱卫京师门户,并“与李鸿章会商,妥为布置”③。 吴大澂离开吉林期间,沙俄步步为营,不断侵占东北领土的行径没有丝毫收敛。光绪十一年(1885),清廷决定设置钦差大臣一员驻守宁古塔,派遣吴大澂以督办吉林中俄边界事宜身份赴吉林公干。十二年(1886)正月十七日,正当辽东大地千里冰封的季节,吴氏由天津启程。从天津到盛京的道路尚属平坦,容易行走,但从盛京到宁古塔的路途却是山高路陡,人烟稀少,加之经常冰雪交加,馆驿窄小而难寻,偶尔“觅一小店暂宿,又人满为患,半夜不得眠,亦不得食,苦不胜言”。经过近两个半月的长途跋涉,吴氏一行终于在四月初四翻过长白山脉与张广才岭,到达宁古塔城(今黑龙江省宁安市城关镇)西,与前来迎接的宁古塔副都统容山一行相见。二位抗俄战友分别三年后再次相见,自是分外亲切。一番酣畅淋漓的豪饮后,吴氏回到官邸,乘兴泼墨,题写了一阕慷慨豪迈、饱含故国深情的《登抱江楼题诗一律兼呈峻峰都护》: 忆昔临江筑小楼,与君樽酒话中秋。 自从一去三年别,那想重来两日留。 旧事思量纪龙节,新图商榷定鸿沟。 国恩未报归程远,敢把闲情寄白鸥。④ 抱江楼,亦称望江楼、褒江楼,系宁古塔副都统容峻于光绪八年(1882)特意为吴大澂在牡丹江畔建造的官邸。吴大澂两次查勘边界、恢复中国图们江出海权之事迹,均与此楼有关。当然,论及吴大澂查边与图们江出海权问题,需从东北疆域之奠定与中俄东段边界之变更谈起。 关于上述问题,从晚清至今已有多人研究。其中,陈复光、刘家磊、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佟冬、赵中孚等成果,征引文献比较全面,内容也相对翔实。⑤本文拟在充分汲取上述先行研究成果基础上,结合一些新开放的档案,着重于图们江出海权问题的探讨,以期有些新意。 一、清朝东北疆域的奠定、划定与变更 1.清朝东北疆域的奠定 天聪七年(1633),清统一之东北疆域大致范围:东北起鄂霍次克海,沿库页岛东岸,顺宗谷海峡,傍鞑靼海峡及日本海北部、日本海西岸以至图们江口一线,西越大兴安岭,接蒙古喀尔喀部牧地;北逾外兴安岭以北一线,南抵黄、渤海沿岸。 崇德十年(1643)春,以俄国雅库茨克总督文书官瓦西里·波雅科夫为首的一支132人的哥萨克武装队伍,初次翻越外兴安岭,进入清朝辖境黑龙江中游之精奇里江。接着进入黑龙江中游,沿江而下,一路侵扰,烧杀抢掠。 顺治九年(1652)二月,清军开始反击入侵俄军,迨至十七年,入侵黑龙江流域之俄军基本被肃清。康熙四年(1665),一支俄军复沿黑龙江窜犯,并在上游雅克萨城旧址修筑塞堡。二十四年、二十五年,清军先后两次击败入侵俄军于雅克萨城。二十八年,中俄正式签订《尼布楚条约》,规定了中俄两国东段边界,以额尔古纳河、格尔必齐河、外兴安岭至海为界,线之南归属清朝,线之北归属俄国。 2.清代中俄东段边界的变更 俄国因战败而签订边界条约,但其觊觎中国黑龙江流域领土的野心从来都没有熄灭。从尼布楚条约签订到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国败北,经过一个半世纪的等待,沙俄终于等来了可以公开染指中国内河黑龙江的良机。这也应了俄国的谚语:“坐岸静候,可得顺风。”道光二十七年(1847),沙皇尼古拉一世任命穆拉维约夫为东西伯利亚总督,强行在中国内河黑龙江流域实施扩张。自咸丰二年(1852)开始,由于洪、杨起事于广西,旋即占领南京,加之不久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关内清军屡屡败北,逼得清廷不得不从其根本重地——吉林、黑龙江征调八旗劲旅入关作战。当时东北的主要驻军为满洲八旗,其额设官兵,吉林为10100名,黑龙江为10300名。而数量本来就少的官兵因“征调频仍,官弁兵丁效命疆场者,十居七八,生还故里者,十仅二三”⑥。与之相反,当时沙皇为了侵略中国,于1851年开始在外贝加尔征兵,到了翌年9月,用来入侵中国的军队总数已达48000余名。⑦一俟准备完毕,俄军便于咸丰四年四月入侵黑龙江,逮至翌年底,基本上完成了对黑龙江下游之非法占领。咸丰七年,俄国又侵占了黑龙江上、中游北岸大片清朝领土,并将之与此前占领的黑龙江下游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