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理论的两个基础性概念再思辨

作 者:

作者简介:
陈慧平(1969- ),女,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副研究员,哲学博士,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北京 100732

原文出处:
学习与探索

内容提要:

作为近年来的一个学术生长点,空间理论研究逐步深入,并触及了两个基础性概念:“人”与“世界”。但从哲学思辨的深度和广度看,已有研究尚有不足之处。要进一步推进空间理论研究,就要突破顽固而无形的主体形而上学思维框架,就要打破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的界限,运用辩证思维对“人”与“世界”这两个基础性概念进行再思辨。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4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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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462X(2014)08-0018-06

       20世纪以来,都市化空间、全球化空间和超空间与传统空间叠加、交织,改变并重构着人类的活动以及思想方式,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社会空间批判理论逐渐发展成为后现代及全球化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与此同时,人们对空间概念的理解仍有形而上学色彩,社会空间批判理论本身也存在一定局限。如何深入理解空间?这是关系到社会空间批判理论乃至整个人文学科发展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解答这一问题必然会涉及两个基础性概念:“世界”与“人”。从目前的研究进展看,已有学者认识到这两个概念的重要性,并进行了相关探讨,比如联系世界的变迁探讨了空间观念的变化、联系人的本质探讨了空间的解释框架,并提出空间的本质是秩序等观点。然而,实事求是地说,由于人文学科思维方式上的“路径依赖”,空间理论的这两个基础性概念并没有从根本上突破主体形而上学的思维框架,许多问题仍需要进一步思考。毋庸讳言,21世纪的今天,日新月异的社会实践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超出传统人文社会科学的理解范围,理论与实践的要求不相匹配,价值体系的“危机共振”波及人文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整体范式亟待突破。深入理解“世界”与“人”不仅是推进空间理论的必要步骤,而且也是面向实践、面向未来转变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范式的重要环节。

       一、空间观念的变化与世界:如何理解世界?

       客观维度的空间与经验世界和人们的实践活动相连。在传统人文社会科学中,客观维度的空间主要是地理性的,与之相对应的世界则是一个比较稳定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为人而设或由人而设,然而,时至今日,传统人文社会科学中的空间观念——“世界”已经发生动摇。

       人类社会的实践活动影响空间观念的形成。在宗教笼罩下的中世纪,生产力不发达,实践活动有限,空间观念是狭窄的经验、宗教观念以及想象力的混合,世界由熟悉的中心地带和暗昧的边缘地带构成。“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离他们几天路程以外的地方正在发生什么事。他们生活在各自的山谷和树林里,耕种土地;他们看到的最远的是毗邻的部落,但是他们通常与毗邻部落为敌或有纷争。人们千方百计相互损害,互将对方的牲畜赶离牧场,甚至放火烧毁农家,不断地相互抢夺、复仇和争斗。在自己的小天地以外还有什么东西,那就只是道听途说。”[1]117 16世纪以后,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实践的丰富,地理大发现,空间观念发生了变化,地球变成了地表面积确定的世界、一个有限的空间,笛卡尔、牛顿、康德等人从理论上奠定了近代空间的形成。在牛顿的绝对时空观中,空间相当于一个静止的容器,时间则是匀速地流逝的。20世纪以来,人类实践活动进一步丰富,资本主义世界市场逐步形成。在科学技术的带动下,交通速度不断提高,生活速度不断加快,地理空间的重要性似乎降低了,空间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在地理空间之外,当代空间获得扩张的新途径,出现了三种新的社会空间形式:都市化空间、全球化空间和超空间(hyperspace)。

       在都市化空间中,多数人脱离农业生产而成为都市劳动者,使商品关系进一步加深,因此都市生产效率必须保持高水平。庞大人口汇聚于都市,要求更严密的管理,从而从时间的统筹到土地和交通等空间配置,以至于治安、卫生、生态环境、就业、教育、福祉、社会交往、家庭与性等,均需置于高度控制之下。与传统社会的权力构造不同,庞大的都市生产生活体制管理成为渗透到任何时刻、任何场所的超级权力。另外,追求聚集效益的结果,使都市化土地升值,空间本身成为资本增殖最快的部门之一。阶层、职业、文化传统都不相同的人聚居于同一个空间,他们必须共同经受交通堵塞的烦恼、环境污染的危害、流行病的侵袭、城市犯罪甚至恐怖主义的威胁。正是在这种都市空间中,在传统社会下形成的人的行为、交往、思想等社会存在方式被逐步改变。

       全球化空间建立在现代交通、通信技术的基础上。由于飞机等交通工具的发达,人员和货物可以实现快速、大量的全球移动。建立在卫星、光缆、计算机高速处理和网络化基础上的发达的通信手段,使信息可以瞬间传遍世界每个角落,同时也加速了资金的周转速度。计时的长度已经缩短到几乎感觉不到,现代人已经处在一个共时性的世界。这种空间存在方式对于人类是一种新的挑战。因为数千年来人类文明是建立在不同的语言、宗教组成的人群基础上的,也就是说由于地理的隔离作用,人一直是以族群的方式生活过来的——尽管国家一直在努力把众多小的传统族群统合成以国家为单位的大的族群。但是现在,人正式开始以类的方式生存了,这意味着传统人类具有的语言、宗教、民族等文化属性将被改变。

       超空间是20世纪后期出现的一种全新的空间形式,是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产物,空间的非连续性和事物的虚拟性是它的两个显著特征。超空间的意义在鲍德里亚和麦克卢汉的文本中较早得到阐述。在超空间中,电子媒介、虚拟现实延伸了人的身体,影响着人的心理,改变着人的空间观念。由于超空间是一种全新的空间形式,人类还需要时间去逐步适应。

       新空间的诞生并没有排除旧的空间,各种空间形式压缩汇聚于当代,但从发展的眼光看,新的空间形式终会占据主导地位。事实上,新空间已经占有主导地位并与其他空间形式共同构成全球化时空的“流动空间”。按照柯司特的说法,当代网络社会是环绕着各种流动——例如资本流动、信息流动、技术流动、组织性互动的流动以及影像、声音和象征的流动——而构建起来的。作为社会实践的物质支持的空间是支撑这种流动的,因此是“流动的空间”。具有完整界定的社会、文化、环境的功能特征的实质性的地方,成为流动空间里的节点和中枢。从全球化的流动空间依托于电子网络这一物质支撑这点来说,它是人类首次创造出的“技术空间”[2]12-15,163-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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