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5X(2014)04-0022-08 上海、苏州、杭州简称沪苏杭,其地处的长江三角洲,唐宋以来一直是中国经济重心所在,也是鸦片战争后,欧美列强最先涉足并着力经营的地区。作为帝国主义列强中的后来者,日本对这一地区抱有极大的侵略野心,一直处心积虑图谋插足扩张,中国在甲午战争中惨败和被迫签订《马关条约》,使日本有机可乘①。 一、日本对吴淞的觊觎 吴淞扼黄浦江入长江口要冲,是中外远洋近海各类船舶进出上海的必经之地,堪称上海的咽喉。1860年代后,进出上海的外国商船日多,而面对吴淞口外的淤沙,大吨位远洋船只常受滞阻,往往要候潮进港,因而曾有开辟吴淞港区的动议。海关报告载,“在上海开埠以后的年代里,进口船只的体积大大增加,而长江进口水道一直没有疏浚修治,浅水时江口拦沙水位比黄浦江还要浅。所有巨轮都只能停留在口外,航商对这种情况啧有烦言。”② 清政府则出于防务考虑,拒绝疏浚,列强便起意开辟吴淞港区,先是提议修筑淞沪铁路。1866年英国驻华公使阿礼国致书清廷:“上海黄浦江地方,洋商起货不便,请由海口至该处于各商业经租就之地,创修铁路一道”,强调“浦江淤浅挑挖不易,铁路修成,水路挑挖无关紧要”。经清廷议复,认为“开筑铁路妨碍多端,作为罢论”③。 时隔六年,1872年美国驻沪领事布拉德福背着清政府组织吴淞道路公司,并于1874年兴筑淞沪铁路,1876年2月铺轨,企图在吴淞开辟水陆转运泊岸。一位美国学者在参阅美国国会档案后指出,美国领事此举“是受横滨——东京间建筑铁路的刺激的,上海港口的运输问题与东京有些相似。外国船舶认为碇泊在距离外国租界下游十二英里的吴淞江(应为黄浦江——引者)中比较便利。从这个碇泊处建一条铁路通到这个城市,将会起与横滨——东京线的类似作用”。而日本的那条铁路,正是由美国人在1869年承建、于1872年通车的④。 列强筹开吴淞港区的举措,惊动了上海地方官员。1876年3月,苏松太兵备道冯焌光照会英、美驻沪领事:“通商章程第六款载明,各口上下货物之地,均由海关妥为定界。又江海关定章,浦江泊船起下货物之所,自新船厂起至天后宫为界,商船只许在例准起货下货之界内起货下货各等语。是吴淞既非起货下货之所,又吴淞口一段尽属海塘,关系民生、农田保障,为中国最紧要之事,断不能任百姓将官地盗卖,建造房屋、码头。”强调“上海贸易租界,自洋泾浜起至虹口止,有法国租界,有美国租界,吴淞口系宝山县所管,不在通商租地界限之内。又各国通商章程,只有上海口岸,并无宝山地界通商”⑤。英、美领事无言以对。后经交涉,由清政府出巨资将淞沪铁路购下拆毁。 列强筹开吴淞港区的举措虽然受挫,但淤沙仍横亘吴淞口外,列强据此仍不断发难。1881年12月,两江总督刘坤一遂上折奏称:“吴淞口在黄浦江口内,本与长江防务无涉,惟赴上海必经此沙。此沙日积日高,各国大船出入不便,有碍洋商生计,故彼饶舌不休。夫中外既经通商,水道本应疏浚,如我置之不理,彼得借以为词,抽费兴工,势必永远占据,谓系洋商捐办,华官不能与闻。……再四思维,只有自行筹款挑挖,则所挖之宽窄浅深,作缀迟速,均可操纵自由,只令通船而止,万一有事,则沉船阻塞,亦反掌间事也。”⑥意在通过自主疏浚淤沙,堵塞列强口实。次年,从国外进口的设备运抵,进度缓慢的疏浚工程开始,筹开吴淞港区的动议一度沉寂。 甲午战争后,起意“振兴商务”的清政府,设想通过自开商埠,挽回一些利权。此前,已有广东在与澳门接壤的拱北自开商埠。1898年6月,光绪帝颁布上谕称:“欧洲通例,凡通商口岸,各国均不得侵占。现当海禁洞开,强邻环伺,欲图商务流通,隐杜觊觎,惟有广开口岸之一法。……著沿江沿边各将军督抚迅就各省地方悉心筹度,如有形势扼要、商贾辐辏之区,可以推广口岸展拓商埠者,即行资商总理衙门办理,惟须详定节目,不准划作租界,以均利益而保事权。”⑦ 朝野人士也多有动议,端方认为时下中国“不独门户洞辟,即堂奥腹地亦无不流通,贸易日盛月新,居交通之时代而为闭塞抵制之谋,诚非策矣”⑧。有人指出:“时至今日既不能闭关绝市,而各国藉端要挟又复日出不穷,然则于千万不得已之中而思一两全之计,惟有于江海要区自行辟作商埠”,以求“利权不至外溢,而于富强之道亦得焉”⑨。1898年,两江总督刘坤一奏请吴淞自开商埠获准。 自开商埠的着眼点,虽有振兴商务的考虑,但首先是在政治层面,即通过所谓“自开”,防堵列强增开口岸的要求。1901年,两江总督刘坤一称:“广开口岸之旨,原冀预杜侵占,第多一口岸,于税厘即增一漏卮,于国帑即多一份费用。通盘筹计,沿海择要开口利多害少,沿江内地多开口岸实属有害无利。盖内地与沿江断不虑有侵占,而于华洋杂处、厘务、制造皆有大损。且内地开口,沿途经由之地皆隐类口岸,是内地明虽开通一处,实则沿江海而至内地开口之处均与口岸无异,所损尤大,而于商务未必真有利益。”⑩1908年,外务部仍强调:“开埠通商事关交涉,虽自辟稍可保主权,而内地究不同口岸,当此治外法权尚未收回之时,多一商埠即多一纠葛。”(11) 但列强并未止步,甲午战争后日本报纸公然声称:“日本在上海择地开租界一事,以吴淞为佳。黄浦江淤沙日厚,其势迟早必至无法可治,不能行船。如吴淞则日后必大兴胜之地,与上海来往之路又极便,日本当择租界于吴淞。”(12)沿江一些地段则先后易主,至1898年初“吴淞口之蕴藻浜南沿江水深之地,除操厂一块,悉为洋人所得”。英、德等国还以兵船进出吴淞口不便为由,索要蕴藻浜以北沿江百余亩空闲官地,以建造所谓兵船码头,企图再开吴淞港区(13)。如1898年4月15日《申报》所言,“自上海通商,外洋轮船出入,吴淞为咽喉要路……第水路虽为通商要道,而岸上未有租界,且地属太仓州之宝山县,又非上海所辖,西商欲于此间设栈起货,格于成例,不克自由;而淞沪铁路工程又未告竣,公司货物必由驳船起运,船乘潮水涨落,未能迅速克期,此西人之心所以必须辟租界于吴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