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贵之道”与礼仪文明

作 者:

作者简介:
葛荣晋,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哲学与东亚实学,北京 100872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战线

内容提要:

文章针对中国古代只有美德伦理学而缺乏制度伦理学的片面性观点,以儒家的“三贵之道”为例,对“三礼”中的制度伦理学作出现代诠释。所谓“三贵之道”,即“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是礼仪文明的三条基本原则,在儒家礼学智慧中最为重要。“动容貌”,既包括人的体貌、举止,也包括人的服饰等。只有以“礼”来端正体貌、举止和服饰,才能使自己避免语言粗暴、行为放肆和举止轻慢。这也就是孔子所说的“非礼勿动”的含义。“正颜色”是以“色思温”为面部表情标准,纠正“骄色”、“谄色”、“冷色”、“令色”、“伪色”和“德色”等不正之面色。“出辞气”是说话时要注意用词和口气,方可使自己避免粗野和悖理。在人际交往中,应坚持孔子的“非礼勿言”的原则。儒家的“三贵之道”,从本质上是对人格的自尊与他尊。在人际交往中,如不能遵循“三贵之道”,举止猥琐,衣着怪异,趣味低下,谈吐粗俗,满脸不正之色,是不会得到他人尊重的。


期刊代号:B8
分类名称:伦理学
复印期号:2014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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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14)08-0036-05

       在近年伦理学研究中,有人认为中国古代只有美德伦理学而缺乏制度伦理学。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中国古代不仅有丰富的美德伦理学,而且也有丰富的制度伦理学。在儒家伦理学研究中,由于“左”的思想的影响,不加分析地将儒家的“三礼”(《仪礼》、《周礼》、《礼记》)中的家规乡约等视为封建主义的糟粕而加以抛弃。对于儒家的著作,需要我们进行全面深入地研究,方可构建现代美德伦理学和制度伦理学。这里,我仅以儒家的“三贵之道”为例,对“三礼”中的制度伦理学作出现代诠释。

       《论语·泰伯》记载:曾子生病时,鲁国大夫孟孙捷去看望他。曾子深情地对他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粗野)倍(背,背理)矣。”这就是曾子提出的著名的“三贵之道”,即“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是礼仪文明的三条基本原则,在儒家礼学智慧中最为重要。

       儒家认为,人的内在道德素质与外在礼仪形象是统一的,有什么样的内在道德素质就有什么样的外在形象。正如《大戴礼记·四代》篇所云:“貌(容貌)、色(脸色)、声(言语)众有美焉,必有美质在其中者矣;貌、色、声众有恶焉,必有恶质在其中者矣。”内在的美的道德素质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可以通过“貌”、“色”和“声”等外在形象表现出来。所以,人在交往过程中,通常是“先见容貌,次视颜色,次交言语”,是一步一步地认识人的内在美德的。

       一、“动容貌”的制度伦理

       所谓“动容貌”,就是“正容体”,既包括人的体貌、举止,也包括人的服饰等。曾子认为只有以“礼”来端正体貌、举止和服饰,才能使自己避免语言粗暴、行为放肆和举止轻慢。这也就是孔子所说的“貌思恭(恭敬有礼)”或“非礼勿动”的含义。

       所谓“貌思恭”,是说在人际交往中要思考注意自己的容貌是否恭敬有礼,谦虚和顺。如果待人粗鲁、骄横、无礼,没有不孤立不失败的。孔子在周游列国时,每到一国所以能够“闻其政”,是靠“温(温和)、良(善良)、恭(恭敬)、俭(俭朴)、让(谦让)以得之”。(《论语·学而》)孔子的成功,主要得力于“温、良、恭、俭、让”五种美德的感染力。《论语·子张》篇指出:“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子夏所描绘的是君子容貌的三种变化,即远望庄严可畏,接近温和可亲,听其言严厉不苟。孔子所说的“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论语·学而》),正是儒家追求的君子人格。“貌思恭”是每个人塑造形象、走向成功的妙方。

       关于“貌思恭”的内涵,《礼记·玉藻》篇具体地指出:“足容重(走路稳重如山),手容恭(两手不乱指画,如孔子在车中‘不亲指’等),目容端(目不斜视),口容止(嘴不妄动),声容静(既不高声喧哗,亦不轻佻说话),头容直(头颈不倾),气容肃(神气端庄严肃),立容德(站立笔直,中立不倚,俨然有德之气象),色容庄(面容庄重而不惰慢),坐如尸(坐姿如尸居神位,端庄而不箕踞)”。正如孔子“席不正,不坐”(《论语·乡党》)。

       所谓“动容貌”,除了体容之外,还包括人的服饰。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说过:“服饰往往可以表现人格。”在《论语·尧曰》篇中,孔子主张“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论语·乡党》篇详细地描述了孔子是如何“正其衣冠”的。如在炎热的伏天,孔子也不会只穿内衣上朝或出入于公共场合。他总要在内衣外套上一件或粗或细的麻布单衣,完全不同于我们今天社会里的“膀爷”和又露又透的“膀姐”。

       周恩来总理的母校南开中学继承发扬曾子和《礼记》的思想,要求学生必须做到“面必净,发必理,衣必整,纽必结,头容直,肩容平,胸容宽,背容直”。若能容貌常如此,则必会远离粗暴和轻慢之气。

       中国虽然是古老的礼仪之邦,但是面对当今社会严重失礼的状况,重温儒家“正容体”的名言,仍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在当今社会里,由于人性为物欲所异化,有些人几乎丧失了自尊、自敬,失礼行为时有发生。列举“失礼”行为如下:

       打响指;把手提袋挂在手腕上;看书翻书页时,用手去蘸唾沫,有时还啐一口;手伸进裤子里搔痒;在人前拿手指挖鼻孔;用手拿东西时,把小指伸向一边;夏天用手搓身上的泥;和人握手时没完没了抓住不放——这些都是不合于“手容恭”的礼仪文明。

       走路时摇摇摆摆,几个人一起走时,勾肩搭背,拉拉扯扯——这显然不合乎“足容重”的礼仪规定。

       把脚、腿放在桌子上和前面的座位上;听音乐会时,用脚打拍子——不合于“坐如尸”的原则。

       用完餐,拿牙签在嘴里抠来抠去;抽烟、吃饭时,嘴里发出响声;随地吐痰或啐唾沫;吧嗒嘴,抽鼻涕,用嘴带响地吸气,不断地清嗓子——不合于“口容止”、“声容静”的原则。

       过分地对着镜子梳洗打扮,碰着镜子就来回照——不合于“色容庄”的原则。

       过分地注视别人,盯着人看;进了人家屋子,目光四处巡视;经常眨眼——不合于“目容端”的原则。

       不择地方,倒头就睡;吸烟时喷吐烟圈儿或用鼻孔吸烟——不合于“气容肃”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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