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拉科夫斯基的神话理论与现代性反思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晓敏(1982- ),女,黑龙江巴彦县人,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讲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及当代意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研究,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原文出处:
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全面展开,由启蒙精神蕴育的,在剧烈冲突和矛盾中崛起的现代性自身所存在的严重结构性缺陷和弊端日益暴露出来——理性被作片面、工具化的理解,道德伦理体系全线毁坏,精神家园彻底崩塌。更为严重的是,这一系列由现代性所诱发的致命危机,在20世纪全球化的语境下非但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不容回避的历史与现实状况引起了学者们的警觉,于是对启蒙运动以来的现代性理论的二度审察与反思,成了当代学术研究的热点和前沿。正是在这一大的学术背景与趋势下,神话这一文化模式进入了科拉科夫斯基的理论视野。科拉科夫斯基提出,神话与理性同为文化的两个重要内核,各有其生存的土壤,理性的核心是可计算性、效用性,神话则赋予经验世界和人本身以永恒性的价值。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4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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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5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403(2014)04-0041-06

      20世纪以来,各种现代性批判理论应运而生,在这之中,东欧新马克思主义领军人物科拉科夫斯基的宗教批判思想就极富创建性。在科拉科夫斯基看来,正是理性的误用加剧了信仰的衰败,最终导致了当今以道德危机为突出表征的西方文化的整体性危机。从这一基本立场出发,他提出,只有信仰的恢复,基督教的复兴,才能实现现代性和西方文化的集体脱困。因此,科拉科夫斯基的全部宗教理论都可以看作是在以宗教概念编织的一个网,其最终目的是企图通过对文化中核心要素的捕捉,来为身处困境中的当代西方社会提供一条可能性的出路。

      作为一种经验世界的超验把握或使这种把握得以可能的情感模式,神话在科拉科夫斯基的宗教理论中占有重要地位,因此,即使目前无法给出关于神话的精准定义,科拉科夫斯基也力图通过对神话本质特征的探究,来还原其在文化中的应有地位。

      一、神话的合法性

      科拉科夫斯基认为,人类文化是由技术和神话两个合理内核组成的。其中由分析思维所孕育、以驯服自然为目标的科学就是文化技术核心的拓展。在这种思维模式下,“真”也就意味着在有效的技术程序中得到被应用的机会。然而,这种标准的建立无疑阻止了我们在另外一些有效的认知领域内的探询。幸运的是,科拉科夫斯基指出,这一遗憾最终在很大程度上,由作为文化神话核心之延伸的形而上学(与科学主义相对立的意义上)所弥补。作为科学的对立面,形而上学聚焦经验王国的绝对原初状态,并关注作为整体而非单个对象的存在特征,进而旨在揭露经验世界相对性的同时,发现一个绝对的无条件的先验性存在。从这个角度说,形而上学的信条彰显了科学所无法揭示的人类存在的另外一维,即先验的目的论存在的维度。科拉科夫斯基在自己的理论中,一再重申这种目的论的存在对人的重要意义,“简言之,尽管我们不能洞悉神秘而把它变成知识,但是认识到神秘的存在是重要的”[1]10;当然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目的论的存在并不能为经验性的存在提供任何合法性的保护,而仅是表达了一种根植于文化内部的深层次需要。更为重要的是,这种需要并非证明的对象,因为求证本身乃是分析思维的技术性任务。任何企图对形而上学进行论证的做法,都来源于人类意识对存在于世界中的两大截然不同的能量源的混淆:技术的和神话的。至此,科拉科夫斯基经由对文化核心要素的独到分析,成功实现了科学与形而上学的划界,而且由于这种划界本身就意味着对理性明白无误的限制,因而在科拉科夫斯基的整个思想体系中意义重大。

      由上述理论出发,科拉科夫斯基认为,理性无法充当终极有效性的仲裁者,这一点是肯定的,但就人类本身来说,无论是出于为经验世界寻求解释,还是试图为价值的永恒性提供依据的目的,抑或仅是为了摆脱世界的断裂感与偶然性,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放弃对终极存在的形而上学追问,而这一切从根源上讲,都可以看作是神话意识在起作用。

      首先,在文化中永远存在着一个世界的神话组织形式。尽管这一组织形式不会由于永恒而变为现实,更非产生于现实的需要,我们还是无权用“真”与“假”的字眼去衡量它,因为作为一种意义性需要的表达,任何判定性的评价都与其无缘。同样,任何将神话知识化的做法,都只会导致神话的堕落。神话最鲜活的本质乃在于超验性,它不需要证明,而仅希求一种无条件的信仰与全盘接受。因此,只要人类生活还没有被全盘纳入到程序化的模式中,这种与终极实在相关的神话模式就有存在的可能和必要。其次,神话为人类价值的永恒性提供依据。科拉科夫斯基反对那种将人类自身的价值作为一种自然演化的个性化结果,使其与个体性的存在紧密地缚在一起的做法。科拉科夫斯基认为,这种解读价值的方式,无疑担负着巨大风险——旦价值产生于经验领域,并可以以物质的、客观的形式为历代人所继承,也就意味着价值终极指向性的消失。换言之,我们所有试图超越个体性的努力,都将在这种现实性的存在面前土崩瓦解——最简单的道理,无论是人类还是地球本身都不是永恒的。由此推演,对个体永存的信仰并非一项需要验证的公理,而仅是一种对个体价值的确信。由于此种确信缘于一种真实的需要,因而和神话时代的其他行为一样,在当今文化中同样具有有效性。最后,神话可以提供一种关于世界的连续性视角。毋庸置疑,变动不居的世界,无论是在事实层面还是精神层面,都很容易使人产生一种断裂感。深陷其中的人们无法用现有的经验层面的知识来解释这一复杂现象。我们无法理解有机世界的性质是如何被纳入到无机世界中去的,一如我们无法理解人类的智慧是以何种方式作为生命的特质而存在的。于是,认识到理性有限性的人们开始了一种全新的尝试:力图从神话的视角重建世界的连续性。人们假定,在最原初的状态中,断裂与变迁并非是一种必然。事实上,人们在潜意识中,总是希望将“变化”理解为“连续性”得以重建的一个重要条件,而非一种永恒状态。这种希望的背后,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超越性意识在起作用。由于理性不能为连续性提供任何保障,因此这种超越性意识永远也无法变为一种科学假说。相应地,这种对连续性的渴望也不应成为将神话变为科学论题的根由;相反,它激发出的应是一种与理性思维完全背道而驰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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