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学会与晚清西史东渐

作 者:

作者简介:
赵少峰,聊城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讲师,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博士后研究人员,研究方向为史学理论及史学史,山东 聊城 252059,山东 济南 250100

原文出处:
史学史研究

内容提要:

广学会是西方传教士在华创办的具有重要影响的教育团体,它主要依靠出版报刊、图书、创办学会等方式影响中国的知识阶层。广学会发行了众多历史类的图书,这些图书涉及世界通史、国别史、当代史、人物传记等方面。《泰西新史揽要》和《中东战纪本末》是其中的代表。这些书中所蕴含的世界史观、进化史观、国家观念,阐发的变法改制思想、世界各国快速发展的动态等内容,成为刺激和鼓舞中国知识阶层的“思想资源”。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14 年 09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K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332(2014)02-0044-11

      广学会是传教士在中国建立的颇有影响且又规模宏大的文化教育团体,它通过出版书籍、创办报刊、组织学会等方式传播西方文化知识,以为“传教之助”。关于它在晚清中外文化交流中的作用,已有不少的研究成果,目前正在朝着个案研究方向深入①。广学会在传播西方文化的过程中,西方历史著作译介占有一定分量。本文着重探讨广学会出版史志类图书的原因、种类、内容,分析广学会编撰的史著在晚清西史传播中的作用以及在士人阶层产生的反响,以弥补当前研究的空白。

      一、以“影响上层人士和知识阶层”为目标的出版机构

      广学会的前身是1887年在上海成立的“同文书会”,英文名为The Society for the Diffusion of Christian and General Knowledge Among the Chinese。1889年②该会成立董事会,总税务司赫德担任总理,德国总领事佛克(Dr.J.H.Focke)任副总理,慕维廉(William Muirhead)、韦廉臣(Alexander Williamson)、林乐知(Y.J.Allen)等人任协理。司事包括丁韪良(W.A.P.Martin)、艾约瑟(Joseph Edkins)等36人,美国总领事官肯尼迪(General Kennedy)、怡和洋行麦机嘉(E.Mackeon)等政界、商界的不少人物也是其中成员。1894年,该会的中文名改为“广学会”,意为“以西国之新学广中国之旧学”。1905年,季理斐(Rev.D.MacGillivray)建议将该会英文名改为The Christian Literature Society for China,中文名仍旧。广学会在北京、沈阳、天津、西安、南京、烟台等地设有分支机构。

      广学会出版以基督教教义为基础的图书,一为宣扬基督教教义,一为宣传西方文化。广学会拥有较为长远的目标,既不同于以出版纯粹教义为主的教会机构,也不同于以学生为对象的益智书会。韦廉臣是广学会的核心成员,在华生活多年,对中国社会有深入的了解。他说道:“很早以来中国人最大的特征就是注重学问以及他们为之所树立的荣誉。他们的英雄人物不是武士,甚至也不是政治家,而是学者”。根据中国的这一现象,他起草的《同文书会发起书》中明确了出版目的:“一为供应比较高档的书籍给中国更有才智的阶层阅读”,“二为供应附有彩色图片的书籍给中国人家庭阅读”。出版目标就是“面向公众,包括知识界和商界”,在提供科学知识的同时,努力使之具有吸引力③。所以,在韦廉臣主持广学会时期,出版的图书分为两种,一为天文地理及一切格致图书,“足扩学人之智识,其事巨,故其措辞不敢不尽也”;一为人物花木及一切政事,“以牖童稚妇女之聪明”④。

      1890年,韦廉臣病逝。在赫德的推荐下,李提摩太成为同文书会督办(后改称总干事),一直做到1916年。李提摩太在担当总干事之前,已经在山东等地传教20年,他有多年的工作经验,了解基督教在中国传播的接受程度。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注意到中国人在他们自己的宗教教义的传播和教育方面,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方法。他们的组织是自给自足的。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使基督教本土化的最佳途径是采用中国人自己的传教方式”⑤。在第一届在华基督教传教士大会上,他就指出一些基督教小册子将中国文化、习俗贬低为罪恶是不对的。李提摩太还注意结交中国权贵,他与丁宝桢、曾国荃、左宗棠、李鸿章、张之洞、翁同龢、恭亲王、庆亲王等都保持着良好关系。通过与中国官绅的交往,他对中国统治阶级的思想状况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1880年,李鸿章和李提摩太在天津见面。李鸿章说,“你们的信徒围在你们身边,是因为他们以及他们的亲朋通过为你们服务谋取生计。一旦停止对这些当地代理人支付报酬,他们就会一散而去……在全国,受过教育的阶层里没有一个基督徒”⑥。他们两人的这番谈话,对李提摩太后来的行动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李提摩太领悟到:“这使我比以前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去对中国的领导阶层施加影响的重要性。于是我回到山西,决定针对官员和学者们开展旨在传播宗教的学术讲座。”李氏在广学会任职期间,出版的书籍大多围绕中国社会和政治展开,不能不说与他早期经历有关。李提摩太在同文书会年报中明确指出:“我的目的是教导中国的上层人士和知识阶层的男女”,“利用中国政府和知识界中的领袖人物来发展我们的工作”⑦。在李提摩太的主持下,广学会由首重宗教方面宣传转向侧重世俗知识的译介⑧。据统计,广学会所出非宗教性及含有宗教意味的书中,以人文社会科学占据大多数,其中又以历史、传记、人文、社会等方面的书占据多数⑨,因为这四个方面的书籍便于宗教宣传。教育、政治论议的书次之,自然科学方面的图书所占比重较小。这与日益兴起的变法、改革的社会主体思想是相一致的,也是广学会出版图书的一个特征。

      晚清传教士创办的出版机构中,广学会出版的历史类图书是最多的,其数量远超江南制造局翻译馆⑩,而且所出图书影响也是最大的。最有代表性的是李提摩太的《泰西新史揽要》和林乐知的《中东战纪本末》。《泰西新史揽要》被梁启超称为“述百年以来,欧美各国变法自强之迹,西史中最佳之书也”(11)。广学会出版的历史类图书之所以产生巨大影响,一个重要原因是契合了社会的要求,适应了当时接受新知的士子和士大夫的需要。起初,广学会的图书也是采取分发和赠送的形式,“中国的书商都拒绝代销任何基督教书籍,认为做这种交易是对国家不忠,对一个有身份的人来说,毫无价值”,但是,“1895年当麦肯西的《泰西新史揽要》以及广学会的其它一些书籍出版后,中国书商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仅在杭州一个城市,《泰西新史揽要》就有不少于六个盗版本”,“书商们不再认为广学会的出版物不值得一顾,反而为能销售我们的书籍而异常高兴”(12)。科举取士的标准改变,士人所读之书即随之而变,传教士早就注意到江标在湖南以新学考士,读书人“遂取广学会译著各书,视为枕中鸿宝”,《泰西新史揽要》和《中东战纪本末》等遂成为“谈新学者皆不得不备之书”(13)。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