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脸:作为第一哲学的伦理学

——伊曼纽尔·列维纳斯思想中两种类型的哲学①

作 者:

作者简介:
(美)理查德·A.柯亨(Richard A.Cohen),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教授

原文出处:
哲学分析

内容提要:

将第一哲学从知识论转到伦理学方面来,是列维纳斯哲学最显著的特点之一,也是它对于传统哲学而言的革命性意义之所在。以知识论为第一哲学的传统哲学对于道德和公正之间遭遇到的矛盾束手无策,其主要原因在于,那种哲学是抹杀了时间差异的,它是共时性的,也是整体性的。然而实际情况总是超越这种整体性,是历时性的。传统哲学陷入这种无助境遇的原因还在于它执著于“所说”而隐没了“说”。怀疑主义本身的论证虽然不可取,但是它对于冲破以所说建立的藩篱以及召唤“说”而言是有积极作用的。在“说”的层面启示出来的是直面他人的责任,在此,传统哲学所建立的整体性被冲破。不仅道德和公正取得了一致,在更广泛的方面,它还是知识与科学的基础。所以,伦理学是亲身的哲学,是第一哲学。


期刊代号:B8
分类名称:伦理学
复印期号:2014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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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9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047(2014)03-0038-15

       来到雅典,我想不出有比哲学更好的话题。希腊思想家创造了哲学,希腊语是哲学的母语,而雅典则是古代哲学达到高峰之地。所幸哲学的核心问题之一就是询问哲学,询问哲学之所是。而做这样的自我并非有幸而已,这既不是历史上的碰巧和偶然,也不是无分析的自恋情结。哲学,不像那些圣人创造的精神传统和非同寻常的启示,它始于人对智慧的关切。这是一种关切,也就是说,它在理性的引导下探寻意义、做论证以及自我批判:它也是彻底的疑问和解答,是对疑问自身的疑问,并且只接受那些在理性的法庭上得到辩护的结论。只有那些合乎理智的东西、有意义的东西、合理的东西才具有哲学的合法性。哲学就这样谦卑地自视为人类智慧,既非玄妙也不神秘。但与此同时,企求成为神圣的也正是人类的智慧,因而哲学也大胆地自视为是人类智慧的最高形式,是人类所能获得的至高无上的智慧。总之,哲学自视具有或努力具有真正的智慧——立于真理的智慧。

       如我们大家所知道的,雅典产生了三位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他们都寻求那样的真理,是那种智慧的热爱者,然而他们各自以特色分明的方式为以后的哲学家们树立了哲学的类型和范例。

       苏格拉底没有著作,他的一生就是不断追问,尤其是向那些自认是智慧的人提问,就最重要的东西(善、公正、虔诚、爱、知识)的不变的定义去提问、测试、寻求和向人讨教。我们知道,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样的追问,对具有彻底性和不懈精神的哲学做了彻底的、不懈的证实。他的生命又是如此不平凡,他的死乃是古代世界中两个最著名的死亡事件之一。毫无疑问,他的死更显神秘性,而阿喀琉斯则以其死得壮烈而名声更大,后者为友情而死。

       柏拉图,苏格拉底的学生,建立了第一个哲学学园,就在雅典离阿哥拉集市(Agora)大约一英里之处。他以写对话而创造了一种新的、流传至今的哲学形式,即让论辩者通过相互诘难和辩答来追求真理的那种既是戏剧又是推理的形式。柏拉图的那些对话写得如此之微妙,其思想又是如此之精深,它左右着我们对苏格拉底乃至对及乎今日的哲学本身的解释。柏拉图几乎是不见于这些对话中的(一次例外是在《申辩篇》中,他为救苏格拉底的命而出场,另一次是在《斐多篇》中提到苏格拉底死的那一天,他因病缺席),他以缺席的方式使得对话者之间的交流和辩论活了起来,这一点本身——与也是希腊人创造的悲剧、喜剧相对照——至今仍是一个极有意义的问题:非纯粹的、绝对的缺席,不是“是”的反面的无,不是“是”的退隐,而是柏拉图戏剧性的缺席,他的意见、观点、任务的不定性——如今,这种积极的缺席唤醒了人们理智上的活力。②

       追随着前面两位大师,亚里士多德也在雅典创立了一个学校,吕克昂学园,在离阿哥拉一英里比柏拉图学园稍远一点的地方。在此,从天上到地下,从自然到人间,各种问题都被拿来认真研究,以期成为有严格标准的知识。他就所研究的问题和方法讲课,这些就成了后来保存下来的专著;他又深入下去建立了各门学科,从物理学、生物学和伦理学到修辞学、逻辑学和形而上学,直到今天这些学科也依然很活跃。这一广谱的知识或智慧后来又深深影响了中世纪的伊斯兰教、犹太教以及基督教。那时,谈到单纯的、最有声望的“哲学家”这个名称,人们所知的倒是亚里士多德而不是苏格拉底。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世界,它与权力、金钱和名声无关,然而光彩绚丽,以至于人们,尤其是哲学家们,就想成为一个古典学者,从而能在理智上与这些古希腊人长相厮守,即那谈话生动的苏格拉底、写出对话的柏拉图、进行研究而有科学论著的亚里士多德,还有他们的对话者、他们的前驱,及其拥趸和反对者。这里我且不谈智者,他们在语言、法律和政治方面的富有思想的教导。我们也没能忘却辉煌的古希腊文化遗产之宝藏:影响虽小却比较聪明的怀疑论者和犬儒学派的哲学,或者当时更加流行的斯多葛派和伊壁鸠鲁的哲学。关于最后所谈到的那个人,人们很容易证明,他有助于我们对当代的消费社会有更好的理解。不是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这三位位高而德严的哲学家对理念的热爱,而是伊壁鸠鲁——他同意朋友间要有私人生活领域,追求有节制的快乐,大理好自己的家事,不要用那些难以控制的大事干扰自己和他人。在一切情况下,不管你喜欢谁,人们总是能在一种生活中想起这些古代的思想家,学习古代的希腊,遵循他们的理性,复活他们的争论和论证,心里怀有他们的教导和榜样,从未离弃他们的那些丰富教益。身在雅典,令人不禁遐想联翩。

       不过,如你们所知,本次演讲不是关于希腊哲学的,尽管全部哲学永远都在争论中,并且如我们将见到的,也是与希腊哲学的无止境的辩论。这篇论文,你们从题目即可知,是关于当代哲学的,是关于伊曼纽尔·列维纳斯的哲学,是关于其论哲学的哲学。说了以上这些,我必须接着就说,古希腊哲学也总是现代哲学。或者,更大胆、更完整地说,古希腊哲学既不是古代的,也不是希腊的,而这一点正是古希腊哲学最伟大的遗产。我会把自己的意思讲明白,不含糊其辞。理性,古希腊哲学最伟大的贡献,是不受时间地点束缚的,它没有日期,也不指这里和那里,不专属哪个民族哪个国家,因而不分古代、中世纪、近代和现代,也不分希腊、罗马、意大利、西班牙、法国、英国、德国和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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