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世界四种基本方式的自觉整合与人的全面发展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成旺(1970- ),男,河北省平山县人,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传统西方哲学研究,北京 100084

原文出处:
河北学刊

内容提要:

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动力来源于理论创新与现实创造的相互影响和相互促进,而人们又总是通过常识、科学、宗教、哲学等把握世界的基本方式参与并改变上述历史进程,因而考察这些方式作用机制之异同,进而沉淀出能够引领社会良性前行的方式自觉,无疑是一项重要课题。常识以“共同经验”作为“中介”,容易导致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宗教以“启示”的方式预设一个超验的神的存在来理解和把握世界,也仅仅停留在“鸦片”的功用层面来化解和消弭现实中的各种矛盾;科学提供了生产力发展和人类感官幸福的前提,也彰显了人类理性,但其研究对象局限于经验—现象世界及其中的必然规律,并不能直接解决信仰、道德等人类价值世界中的问题;哲学通过理性考量来化解宗教、常识遭遇到的困境以及科学不能达及的领域,试图为人类的道德领域寻找根据,为人类社会历史的健康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指明方向。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4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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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14)03-0031-07

       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是一个理性启蒙、理论创新与现实创造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的历史过程,在此过程中,人们总是以种种不同的方式来对世界加以理解和把握,进而参与历史的创造并推进社会的进步和人的发展,这些方式又以常识、科学、宗教、艺术、哲学等最具代表性。但由于这些方式的关注对象和思维特点不同而导致其发生作用的原理及机制各异,尽管作为历史文化现象它们都将长期存在,但如果不加以正确引导而任由其中某一种方式发挥主导作用,则无助于社会的良性前行和人的全面发展。其一,过分依赖常识来理解和把握世界,容易导致实用理性传统和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泛滥。其二,过分强调科学技术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根本性和决定性作用,坚信诉诸科学技术能够解决人类面临的所有问题,则容易导致人文精神和人的主体性的丧失。其三,以“启示”的方式预设一个超验的、超自然的神的存在来对世界加以理解和把握,将导致宗教迷信的肆虐和理性启蒙的阻碍,以此对现实中各种矛盾的化解和消弭也只能停留在“鸦片”的功用层面。其四,哲学虽然具有整合其他方式之优势及化解其他方式之不足的能力,但也只有在哲学思考的起点和过程中确立合理的维度,才能发挥其应有的积极作用。基于此,追寻人类历史的进程可以看到,一方面,正是由于拥有目的诉求、意志自由、情感表达的人的参与,人类社会的发展就不是束缚于像计算机程序那样被注定了的某种必然性规律之中,而是由自由人所创造的自由事业。也正因人是自由的,才会出现上述人类把握世界多种方式并存的现象,导致世界上出现善与恶、野蛮与人道、愚昧与文明以及本能主宰与自由自为并存的现实;另一方面,人类进步的过程并不因人的意志自由而变得漫无目的,人的伟大就在于能够通过哲学反思与批判,有能力自觉认识常识、科学、宗教、艺术等理解和把握世界方式之内在机制及其间的复杂关系,进而选择最能促进社会发展进步的把握世界的合理方式与可行路径。人类文明进步的历史由此也就成为弃恶逐善,摆脱愚昧而走向文明,摆脱野蛮而过渡到人道,从本能过渡到自由自为的历史。

       一、人类把握世界的四种代表性方式及其特点

       人类对世界的改造离不开其理解和把握世界的种种方式,而其中最容易被忽略,但实际上又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最为基本的方式就是经验—常识。

       常识是人们在日常生活和生产实践中仅凭经验积淀而形成的最一般、最普通而为大众所熟知的知识,作为人们维持正常的生活与生产所必备的最原初水平的认识,构成了人类最为本能的生存方式和对世界的把握方式。常识通常具有如下特点:其一,经验直观性。由于常识的形成有赖于人类自身世代亲历的日常生活和生产经验直观,而“共同经验”则是人们对世界加以认识与把握的“中介”[1](P43),因此常识无须烦琐的理性考量与论证解释,更不奢求对事物深层本质的探求,进而成为每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无须进行系统理性学习就能形成的基本能力。其二,稳定持久性。日常经验的稳定性、普遍性决定了常识一经形成即具有普遍性、稳定性和持久性的特点。

       由于常识以人们的日常共同经验作为自身形成的中介,常识思维方式也就不可避免地具有如下局限性:其一,人们通过常识对世界的认识与把握仅仅停留在对世界认识的表面的、感性的、经验的价值分析,无法超越“共同经验”而深入到事物的本质层面,因而呈现出认识的狭隘性特点。其二,经验的普遍性和稳定性导致了常识具有固化、保守的特点,使得常识倾向于墨守成规与因循守旧的思维定势。这突出表现在:一方面,即使错误的认识也会持续相当长的时期来引领人们的行为;另一方面,人们头脑中的许多错误常识并不能随着正确认识的出现而自行消失。其三,经验直观总是呈现出两极的特点,因此从常识出发,人们习惯于在两极对立、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中进行价值判断。这是因为在以“共同经验”为中介的人与世界的互动关系中,人作为既定的经验主体,以“直观”的方式把握世界;世界作为既定的经验客体,以“给予”的方式而呈现给认识的主体(人),主体的经验与经验的客体之间具有确定的、一一对应和非此即彼的经验关系,它要求经验主体的思维必须保持非此即彼的确定性[1](P43—47)。

       不满足于停留在常识所适用的日常生活世界范围,而是要进入到日常生活世界的背后,不局限于常识思维方式对人与世界的理解,而是要回到人与世界本身,这是人类所特有的基本能力,对常识的自觉超越也就成为人类文明不断发展进步的重要表征之一。宗教的出现则构成了这一超越的最初表现形式。宗教是人们用幻想的现实经验之外的超自然、超人间的神及对神的崇敬来表达对现实生活、人生价值的理解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的深层意识形态和历史文化现象。作为人类社会历史上最为古老且至今仍影响深远的社会文化现象,宗教曾经是世界上各民族在经验之外理解世界的最初形式,在哲学诞生之前,人们就是通过原始宗教对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经验现象进行把握、理解和感知的,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进步也是建立在对原始宗教的超越之上的。在此意义上,有学者认为,宗教是人类文化的摇篮,蕴含各民族文化的原始密码,而一神教的出现又被认为是人类自我意识觉醒的标志,标志着人类自觉地把自身与周围世界区分开来而达到自我身份的认同与确定,因而成为人类认识史上的一次巨大进步,逐渐沉淀为世界各国民族——文化心理的深层结构。现在汉语语境中所谈的“宗教”,主要是指与18世纪末在西方学术界所理解的英文“Religion”相对应的以基督教等为代表的一神教。

       宗教是一种古老的社会文化现象,其产生的原因曾长期被认为是由于人们在科学方面的愚昧无知。但在西方思想史上,费尔巴哈首先不满足于此种解读,他既明确指出基督教是实现人的政治自由的障碍,更立足于生活世界被异化为想象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这一世俗基础,从人本学角度通过认识论分析和抽象的心理分析指出,上帝这个至高无上的造物主是人们按照自身的特征创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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