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 B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439-8041(2014)2-0041-08 从17世纪笛卡尔理性主体哲学的确立、18世纪启蒙思想对理性精神的弘扬以及康德和黑格尔对启蒙思想的不同解释,到19世纪马克思、恩格斯对近代主体性形而上学和抽象理性及其永恒正义的批判,再到20世纪诸多法国哲学流派对笛卡尔-康德-胡塞尔理性主义传统和启蒙精神-马克思主义的多元解读,我们不难发现,近现代西方哲学就是一部理性与反理性、启蒙与反启蒙的力量关系史。第二次世界大战(下文简称“二战”)后,法国哲学家们与马克思在推进西方哲学近现代转型并引领西方哲学发展方向上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二战后法国哲学对马克思思想所作的持续不断的解释一再印证了马克思思想所具有的当代意义:同时代性、批判性、实践性。尽管马克思思想并未浓缩我们时代的哲学,但只要人类社会的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张力始终存在,马克思思想的当代意义就会赫然呈现。任何一种重要的思想遗产必定具有当代意义,而思想遗产经改造后得到继承和重申正是其当代性的理论前提和集中体现。 二战后的法国哲学主要也是通过解读马克思不同时期的重要著作来阐发各自所理解的马克思思想及其与自己的哲学和社会政治思想的关系。基于此,我们从二战后法国哲学的视角来探讨马克思思想的主要内涵及其当代意义,有助于我们在相对确定的范围和层面上去谈论、把握和研究其基本思想、理论参照及相关事件,展现法国哲学家们所解读的马克思思想与马克思本人思想之间的联系与差异。马克思思想的当代意义集中体现在其理论的同时代性、其精神的批判性和其理念的实践性。 就像世界上有二十余种社会主义一样,马克思主义也有多种多样,学界应该忌讳空泛地谈论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这个称谓过于笼统,而马克思的思想范围则相对确定,因此,本文主要是谈论二战后法国哲学视野中的马克思思想之当代意义,尽可能在相对确定的范围内区分马克思思想与马克思主义。马克思本人处于19世纪,著有《〈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论》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等,马克思的生平、著述、思想和活动大多是可定位的,尽管马克思的某些思想会有多种解释和理解。 那么,马克思的思想有哪些内涵?我们该如何理解和思考将要被我们继承的马克思的思想?二战后法国哲学家们对此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各式各样的解释者们都可以从自己的立场和角度来讨论马克思的思想遗产及其血统。这种热闹、杂乱的理论景象并不是解释者随心所欲地进行解释的结果,而是由于法国哲学家们从马克思的思想遗产中读出了不尽一致甚至自相矛盾的指令。 “从二战以来,至少每隔十年,塞纳河左岸总有一位哲学家提出一种对马克思的解释,或把在他之前从未有人想到的一种观念赋予马克思。”①阿隆想到的自然是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和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前者主要聚焦于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后者则集中关注马克思的《资本论》。后来出现的种种马克思观也基本上验证了阿隆的这一判断。阿隆早就指出了马克思主义者之间的相互认同及其与马克思思想的差距问题。任何时候的左派都采用马克思主义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但其实它们都早已远离了真正的马克思思想。阿隆直言:“既然马尔库塞的马克思主义放弃了无产阶级的革命使命,阿尔都塞的马克思主义抛弃了人道主义,哪个左派分子还会认为自己的思想有悖于《资本论》作者的思想呢?”②以左派思想、国际主义、极端自由主义甚至和平主义自居的1968年五月风暴的呐喊中就混杂有各种意识形态:既有空想社会主义的复活,也有托洛茨基主义的复兴,还有一种摆脱了世界历史而未意识到自己的虚无的马克思主义。阿隆否认萨特是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更好奇于萨特为何如此珍视成为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用萨特的话说,萨特不是马克思主义者,是指这样的存在方式,即是其所不是,或者不是其所是。用较通常的话说,萨特真诚地相信自己是马克思主义者,可马克思主义者们否认萨特是马克思主义者,并断言如果萨特是马克思主义者,那会让马克思本人感到惊讶的。”③那些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的人们之所以会相互指责对方背叛了马克思的遗产,是因为没有人能为这些相互指责提供仲裁,因为“马克思的思想凭其丰富性而假定了所有的背叛—解释”④。 诚如德里达在《马克思的幽灵们》中一再强调的,在所有那些自称或被称作马克思主义者的人们之间不可能有共识,这就使得“马克思主义者”这个识别性标签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不确定了。《马克思的幽灵们》不会取悦任何人,不会取悦那些占有欲很强、像监管遗产那样监管正统学说的马克思主义者们。针对有人指责德里达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向马克思致意,德里达否认自己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他反问:谁还能说自己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德里达这样回答是基于马克思主义这个过于笼统的称号失去了具体的含义,而并不是出于反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立场。但德里达的这个答复还是招致了像伊格尔顿这样自封的马克思主义者们的愤怒。伊格尔顿断言,德里达是拙劣的机会主义者并患有青春期错乱症,因为德里达仅仅把马克思主义当成了批判和反对的靶子。只要通读过德里达著作的人一般不会认同伊格尔顿的这个贴标签式的断语。轻易给一个人扣上马克思主义者或反马克思主义者的帽子,这种做法如果还大行其道,那只能说明马克思思想的当代意义仍然蔽而不明。针对有人把《马克思的幽灵们》归入后现代主义、后结构主义行列,德里达认为这是最无学识的公众通常的做法。“我认为我既不是一个后结构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后现代主义者。”⑤德里达认为,自己的解构主义从未谈论一切元叙事之终结的宣告,尤其是他并不做出这样的宣告。德里达否认这些宣告与他了解或亲自实施的解构之间有任何必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