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4145[2014]05-0013-07 恩格斯不仅和马克思一起创立了以马克思的名字命名的哲学,而且对马克思的哲学观作出了详尽的阐释。为了把握恩格斯的哲学观和马克思哲学观的异同,必须正确理解恩格斯的哲学观以及恩格斯对马克思哲学观的阐释。俞吾金教授在《如何理解并阐释马克思的哲学观》(《江海学刊》2013年第4、5期,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哲学原理》2013年第12期转载。以下简称俞文。)一文中,就相关问题作了比较详细的论述。其中对恩格斯哲学观和马克思哲学观差异的探索,对“推广论”的批评,对马克思哲学观的理解以及对马克思哲学的称谓和本质的阐述,对深化马克思哲学研究都是大有裨益的。当然,俞文也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问题。本文就这方面的问题谈一点粗浅体会,就教于俞吾金教授和哲学界同仁。 一、究竟应该如何看待恩格斯的哲学观 如何看待恩格斯的哲学观,是理解恩格斯对马克思哲学观的阐释以及恩格斯和马克思哲学观异同的前提。恩格斯的哲学观主要体现在《反杜林论》、《自然辩证法》和《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三个文本中。当然,需要深刻理解和准确把握其中的重要论断。俞文在引用了恩格斯《反杜林论》的有关论述之后,得出如下结论:“恩格斯把人类的知识划分为以下三种类型,第一种知识是哲学,它的前身是传统的形而上学,现在只留下一个纯粹思想的领域,即逻辑和辩证法;第二种知识是关于自然和历史的实证科学;第三种知识是由恩格斯和马克思确立的辩证的自然观和历史观,它们显然不从属于哲学,因为哲学已经从自然界和历史中被驱逐出去,也就是说,它们只可能从属于实证科学,成为实证科学中的基础理论层面。”而且断定,“恩格斯的知识论和哲学观充分体现出实证主义思想的痕迹。……他对实证科学是如此崇拜,以至于宁可把他自己和马克思所确立的辩证的自然观、历史观归属到实证科学的基础理论的层面上,也不愿让它们归属于哲学。”①我认为,这样的结论与恩格斯的思想并不是完全吻合的。恩格斯并没有把他和马克思确立的辩证的自然观和历史观作为从属于实证科学而不属于哲学的第三种知识。因此,不能把恩格斯的哲学观和实证主义等同起来。下面,我们具体分析恩格斯在上述三个文本中的相关论述。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是这样说的:“现代唯物主义本质上都是辩证的,而且不再需要任何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了。一旦对每一门科学都提出要求,要它们弄清它们自己在事物以及关于事物的知识的总联系中的地位,关于总联系的任何特殊科学就是多余的了。于是,在以往的全部哲学中仍然独立存在的,就只有关于思维及其规律的学说——形式逻辑和辩证法。其他一切都归到关于自然和历史的实证科学中去了。”②俞文认为,“恩格斯把现代唯物主义学说中的辩证的自然观和历史观,作为介于哲学和实证科学之间的第三种知识,并以否定的方式排除了现代唯物主义从属于哲学的可能性。……并暗示我们,辩证的自然观和历史观与实证科学之间存在更多的亲和性”。在我看来,这样的理解不符合恩格斯的本意。其实,恩格斯并没有把现代唯物主义当作一种知识,而是当作一种哲学。恩格斯所要表达的意思是,在现代唯物主义诞生以前,哲学被当作是“似乎凌驾于一切专门科学之上并把它们包罗在内的科学的科学”③。因而哲学被圣神化、神秘化了。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从根本上消除了哲学的神秘性质。那么,作为“凌驾于一切科学之上的哲学”便失去了存在的条件,旧的哲学终结了。旧哲学中的逻辑学和辩证法被保留下来,并转化为现代唯物主义的内容。可见,现代唯物主义是一种新的哲学形态,它不具有与实证科学的亲和性。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又说:“自然科学家由于靠旧形而上学的残渣还能过日子,就使得哲学尚能苟延残喘。只有当自然科学和历史科学本身接受了辩证法的时候,一切哲学的废物——除了纯粹的关于思维的理论以外——才会成为多余的东西,在实证科学中消失掉。”④俞文的理解是:“既然以往的哲学残渣是在实证科学中消失的,那么新的辩证的自然观和历史观也就只能在实证科学中被确立起来。……恩格斯实际上把第三种知识定位在实证科学的基础理论的层面上。”透过上下文的语境,我们不难发现,恩格斯在这里所说的“旧形而上学的残渣”和“一切哲学的废物”,是指以传统形而上学为代表的旧哲学。这种哲学曾经影响过自然科学,而随着辩证法的确立,旧的哲学必然成为多余的东西而在实证科学中消失。而旧哲学中关于思维的辩证法,不属“哲学的废物”,它不仅不会消失,反而会被保留下来。可见,恩格斯并没有把辩证法作为实证科学的基础,而是作为哲学。辩证法属于什么性质的哲学呢?当然是从旧哲学中保留下来并经过批判改造过的现代唯物主义的内容。 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更明确地指出:“这种历史观结束了历史领域内的哲学,正如辩证的自然观使一切自然哲学都成为不必要的和不可能的一样。现在无论在哪一个领域,都不再是从头脑中想出联系,而是从事实中发现联系了。这样,对于已经从自然界和历史中被驱逐出去的哲学来说,要是还留下什么的话,那就只留下一个纯粹思想的领域:关于思维过程本身的规律的学说,即逻辑和辩证法。”⑤在俞文看来,恩格斯在这里“从根本上杜绝了使辩证的自然观和历史观从属于哲学的任何可能性。……无非是暗示我们,辩证的自然观和历史观只能从属于实证科学的基础理论层面”。我认为,恩格斯在这里并不是要排除辩证的自然观和历史观从属于哲学的任何可能性,而是要说明唯物主义历史观的革命意义。和以往的哲学不同,唯物主义历史观不再是从头脑出发构造事物的联系,而是在事实中发现事物之间的联系。这样一来,在自然领域中导致了“自然哲学”的终结,在历史领域中也必然导致“历史哲学”的终结。在这两个领域中,旧的哲学被驱逐出去了,而旧哲学中的逻辑学和辩证法被保留下来了。恩格斯的论述清晰地表明,传统形而上学的终结和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诞生,并不是对旧哲学的全盘否定,而是对旧哲学的“扬弃”。恩格斯说:“哲学在这里被‘扬弃’了,就是说,‘既被克服又被保存’;按其形式来说是被克服了,按其现实的内容来说是被保存了。”⑥恩格斯强调的是,旧哲学在这里被“扬弃”了,而不是被“抛弃”了。也就是说,“哲学的终结”是一个辩证否定的过程,是一个既克服又保留的过程。“否定不是简单地说不,或宣布某一事物不存在,或用随便一种方法把它毁掉。”⑦而是克服了以往哲学的抽象形式,保留了以往哲学的现实内容。正如黑格尔所指出:“每一哲学曾经是、而且仍是必然的,因此没有任何哲学曾消灭了,而所有各派哲学作为全体的诸环节都肯定地保存在哲学里。……所以没有任何哲学是完全被推翻了的。”⑧可见,恩格斯所说的“哲学的终结”,并不是对以往哲学的简单拒斥,更不是宣布以往哲学的消失,而是哲学的发展和哲学形态的转换。而以往的哲学中的逻辑学和辩证法被保留下来。当然,被保留下来的东西,不是原封不动地照搬,而是批判改造,使之转化为新哲学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