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89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0890(2014)01-111-08 汉画①中存在着大量的宇宙空间图式,这几乎是学界的共识。但汉画中何以存在大量的宇宙空间图式,即这些宇宙空间图式所产生的文化根源究竟是什么,却是学界迄今尚未论及的议题。事实上,对宇宙空间的构建乃是汉代文化的特质,这一特质不仅体现在汉代的哲学、史学、方术、医学、天文学等方面,也体现在汉画艺术中。本文将着重以汉帛画与汉画像石图像艺术为例,说明汉画中所存在的宇宙空间图式及其所产生的文化根源。 一、汉帛画的宇宙空间图式 上世纪七十年代,西汉马王堆1号墓与3号墓②分别出土了两幅“T”形帛画。据研究结果显示,前者大约形成于西汉文景二帝之时,后者则大约形成于西汉武帝时期。两幅帛画在形制上十分相似,皆上宽下窄,如大写字母“T”的形状。关于帛画的功能与性质一直是学界聚讼的焦点,孙作云先生认为帛画是“引魂升天”的魂幡③,俞伟超、李建毛先生等则认为帛画是“招魂复魄”的铭旌④,诸说并出,迄无定论。但就帛画的构图形式与具体内容来看,对宇宙空间的展现则是其最为显著的特征。 马王堆1号墓“T”形帛画(图1),全长约200厘米,整个画面在空间布局上分为四个部分:天界、人间、阴间、水府⑤。天界居于帛画上部的整个横幅部分,帛画下部的纵幅部分自上而下依次分为人间、阴间与水府。在天界部分,画面的右上方刻一轮圆日,日中刻一只金乌;圆日下刻一株扶桑树,上面挂着八个小圆日。左上方绘有一个弯月,月上有蟾蜍、兔,下面是“嫦娥奔月”的场景。天界顶部的中间位置绘有一人首蛇身的图像,似为伏羲⑥。天界的中部刻两骑牵拉钟铎的兽神怪、飞舞的双雁以及曲颈向上的双龙。双龙之下刻一门阙,当为天门,门前有二身着青衣的守卫。天门是天界与人间的分界处。值得注意的是,帛画中天门的位置并不完全处于横幅之上,它的门阶已延伸到纵幅之上,这就表明天门乃是一个过渡地带,是连接人间与天界的通道。天门之下刻一华盖与正面飞翔的大鸟,下面是一位老年妇女(墓主人)拄杖站立于一条有回纹的方砖上,前面有两人捧案跪迎,后面有三个侍女随行。萧兵先生经考证认为,墓主人所站立的方砖,代表的是“方地”,其上回纹装饰如棋局,正与盖天说中的“地方如棋局”相合⑦,而上面的华盖应为天的象征。此说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可。因而这个空间表示的应是人间,而整个画面描绘的则是墓主人在地面接受生者祭拜的情景⑧。
图1:长沙马王堆一号墓T形帛画(摹本)
图2: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T形帛画 方砖下面为双龙穿璧图,圆璧环中挂着向下垂悬的五彩羽,在垂羽之下的一条平板上,摆放着一个白色案桌,桌上陈列着一些馔器。案下尚有一只低矮的案桌,上面放着半圆形物,左右各有三人围坐。据陈煌先生分析,矮桌上的半圆形物应为墓主的尸体,而画面刻画的是供奉墓主尸体的场景⑨。我们认为此说可据。因而该部分画面表现的空间应是阴间,而从墓主人站立的方砖到垂羽之间的空间则应是人间与阴间的过渡地带。在阴间底部的平板下面,刻画了力士与双鱼、赤蛇等水中神物,表现的空间应是水府。 可以看到,帛画刻画了四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即天界、人间、阴间与水府。这些空间也并非完全隔绝,而是相互交通的。在水府与阴间的交界之处,有两只口衔灵芝的鸱龟正从水府爬上阴间,它们上身已处于阴间位置,而下身却还处于水府位置。这就形象地说明了两个空间之间的互通关系。墓主人的尸体存放在阴间,故阴间应为其居所,但帛画内容又显示墓主人可以来到人间接受祭拜,这又说明了阴间与人间之间同样存在互通关系。而天界与人间的通道则可以通过天门所处的位置看出。除此之外,四个空间的彼此沟通还可以从帛画中的双龙图看出。帛画描绘了两对双龙,一对居于天界,一对居于天界之下。下界的双龙尾部直达水府,在人间与阴间中部交璧,并从人间一直向上延伸到象征天界的华盖,双龙头部高昂,表现出奋力上升之势,与天界的双龙遥相呼应。双龙对空间的跨越则表现了宇宙空间的整体性与统一性。综上所述,1号墓“T”形帛画展现了一个相对独立而又有机统一的宇宙空间。 在3号墓“T”形帛画中(图2),对宇宙空间的展现仍然是图画最为明显的主题。不难看到,3号墓与1号墓帛画在题材内容上并无明显差异,但二者在空间分布上却有着很大的不同,这集中表现在:处于1号墓帛画的横幅与纵幅即天界与人间交界处的天门以及天门之上的两骑牵拉钟铎的兽神怪的画面在3号墓帛画中已被安排在了纵幅部分,其所占的面积与下部人界所占的面积相当。而这一构图的变化则表明,3号墓帛画中的天界与人间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全新的空间,即所谓的“仙界”空间。而从1号墓到3号墓帛画空间分布的变化可以看到,在西汉文景二帝到武帝时期,帛画中的仙界空间正在逐步形成。基于以上认识,我们认为,3号墓帛画自上而下依次刻画了五个相对独立而又彼此交通的空间,即天界、仙界、人间、阴间、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