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道光年间的汉学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惠荣,山西师范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副教授。临汾 215009

原文出处:
历史档案

内容提要:

清代汉学以乾嘉为盛。从道光朝,汉学开始另一个发展阶段,汉学地域扩展至全国,新的治学领域蓬勃发展,汉宋调和逐渐取代了汉宋对峙,为汉学延续在学界的正统地位奠定了重要基础。鸦片战争后,西学东渐,旧的学术格局被打破。道光年间汉学的新发展对晚清学术的整体发展颇具影响。因此,道光年间是清代学术史上一个不容忽视的时期。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14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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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光年间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新旧交替的特殊的时期,不仅面临着王朝危机,而且遭遇民族危机。这一时代变局无疑会对晚清的学术文化产生重大影响。从道光二十年(1840年)起,中国的学术文化开始由传统向近代转型。不过这种转变在道光年间仅是微澜初起,此时的学术风气在表面上仍然是传统学术一统天下。即使如此,道光年间的学术与清中、前期相比仍然发生了很大变化,正如王国维所说:“我朝三百年间学术三变:国初一变也;乾、嘉一变也;道、咸以降一变也……道咸以降途辙稍变,言经者及今文,考史者兼辽、金、元,治地理者逮四裔,务为前人所不为。虽承乾嘉专门之学,然亦逆睹世变,有国初诸老经世之志。”①时至晚清,传统学术虽然由于西学东渐发生动摇,但未完全失去主导地位,与其他学派相比,汉学依然保持优势地位。

       对于清代主流学术汉学,过去人们更关注其在乾嘉时期的发展,以为过此便衰落了②。实际上,道光以降的汉学虽然不似乾嘉年间名家荟萃,盛极一时,但是“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规模,且有局部性的回升”③,以新的方式影响着晚清学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提出相似看法④。因此,汉学在晚清之发展,并没有因内忧外患之加剧、西学东渐之深入而迅速衰落,而是因缘就势出现了新的转机,延续了在学界的正统地位。

       纵观清代乾嘉以来汉学的发展,从其内容、特点及所处时代的不同来看,似可分为两个阶段:以道光朝为界,乾嘉汉学为第一阶段,道光之后的晚清汉学为第二阶段。在前一阶段内,汉学地域主要局限在京师、苏皖一带,汉学大师云集一时。此时的研究内容以音韵训诂、典章制度、考证史地、校勘辑佚、天文历算为主。后一阶段汉学扩展到全国,研究内容还出现了新领域,即诸子学、金石学和边疆史地学。道光朝的汉学在清代汉学发展中的地位常为学者所忽视。对于一些学者而言,嘉道之际是汉学衰落的开始,一流的汉学家相继谢世;而注目晚清汉学的学者又目光偏下,没有意识到道光朝是汉学新阶段的起点。道光朝可以说处于清代汉学青黄不接之时,但却又是一个承前启后的时代。不但汇集和总结清初以来尤其是乾嘉学者解经之作的《皇清经解》刊刻于道光九年,而且汉学区域逐渐扩展开来,新领域的开拓在此时萌芽,汉宋由对峙走向兼容,影响同光学术的新的汉学重镇及重要汉学家亦在此时奠定基础。因而,学者应该对道光朝的汉学予以适当的关注。

       一 汉学地域之扩展、新的汉学中心的出现

       道光年间汉学的发展格局出现很大变化。嘉道之际,汉学开始由京师、苏皖一带扩展至全国,虽蛮荒之地亦有汉学家之足迹。而原来的汉学中心随着咸同年间的战乱破坏,不复往日之景象,“所谓‘乾嘉诸老的风流文采’,到这会只成为‘望古遥集’的资料”⑤,继之而起的则是新的学术重镇。对此,早在民国年间就有学者指出:“乾嘉中学者,多出中原江浙数省,道光以后,则两湖、闽广推而至黔南荒陬之地,亦闻风蔚起,此亦一大转变也。”⑥

       乾嘉年间汉学分布之地域在江苏、安徽和京师,主要学派为吴、皖和后来居上的扬州学派。道光年间,以前汉学岑寂的浙江、广东、两湖、山西、云贵等省也有了汉学家的活动,并且出现了新的学术派别如东塾学派,随着汉学区域的扩展,确立起新的汉学中心,如浙江、岭南等。

       “一省学风之隆盛,必有一二大师巨儒,为之提倡”⑦,汉学在地域上的扩展得益于在各地任职的倾向汉学的官员的提倡。这些官员或出任地方学政,或担任乡、会试主考官,奖掖后进,影响士子们的治学方向。道光年间影响士林最大者莫过于阮元和程恩泽,“时乾、嘉宿儒多徂谢,惟大学士阮元为士林尊仰,恩泽名位亚于元,为足继之”⑧。阮元在嘉道年间历任浙江巡抚、两广总督、云贵总督,屡主文衡,“到处提倡学问,浙江、广东、云南学风皆受其影响”⑨。程恩泽于道光三年、道光六年先后在贵州、湖南任学政,造就了郑珍、莫友芝等汉学家。

       江淮、京师之外最先崛起之汉学中心为浙江。浙江能够成为继苏皖之后的又一个学术中心,一方面是由于嘉道年间汉学风气逐渐盛行;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出现了俞樾、黄式三黄以周父子、孙诒让等一流汉学家。浙江盛行考据之风导源于阮元抚浙和嘉庆六年(1801年)诂经精舍的建立,然而开始作为汉学中心发生影响则到了道光以后⑩。道光年间浙江活跃着一大批汉学家:以经学启迪后学者有钱仪吉(11);精通小学者有钟文蒸、许梿;专注于金石碑版者有朱为弼、冯登府、吴云;擅长今文经学者有龚自珍、邵懿辰等;承接皖派经学者有沈涛、凌堃;涉足西北史地者有施国祁、沈垚、汪远孙;涉足诸子学者有严可均等;精研天文历算者有项名达、张作楠、徐有壬、夏鸾翔、李善兰等;目录学家有周中孚等;主张汉宋兼采者有黄式三、徐时栋等;擅作史者有钱仪吉、钱泰吉兄弟。这些学者之治学内容遍及汉学各个领域,尤其是道咸以后成为显学的金石学、诸子学、西北史地学,为浙江汉学的盛行和汉学人才的不断涌现做出了重要贡献。

       曾任广雅书院院长并为陈澧高弟的廖廷相在《劬书室遗集序》中说:“岭南承白沙、甘泉之遗,国初如金竹、潜斋诸儒,类多讲求身心性命之学。迨扬州阮文达公督粤,开学海堂以经术课士,而考据训诂之学大兴。”(12)广东学术在道光以前崇尚白沙心学,道光以后,考据之风逐渐盛行,使其在晚清成为与浙江平分秋色的另一汉学中心。道光年间是岭南学术风气发生变化以及汉学发展的初始阶段,其代表人物有曾钊、侯康侯度兄弟、陈澧等。其中陈澧(13)影响最著,形成了晚清学术史上著名的东塾学派。据中山大学的吴茂燊、黄国声考证,陈氏平生除肆力于经、史、子部外,旁及天文、地理、文字、音韵、乐律、算术、诗词、古文、书法、摹印、绘事,各种著述约116种(14)。陈澧的著述大部分为考证之作,如《切韵考》、《汉书地理志水道图说》、《水经注西南诸水考》、《声律通考》等,这些著作不但对广东汉学的发展有所影响,而且及于岭南以外。“吾粤文风,自清咸同以降而浸盛,近百年间人才辈出,著述益丰,且有度越中原之势”(15),即指此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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