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公学创校史实考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仲民,历史学博士,复旦大学历史系副教授,上海 200433

原文出处: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关于复旦公学创办的问题,由于没有充分利用第一手资料,既有的复旦大学校史记载与有关回忆太过简单,甚或有不少错误和失实之处。本文根据新挖掘的复旦公学校史资料,重新探讨复旦公学的早期校史,希望能更详细地再现复旦公学创校的曲折情况,展示在复旦公学创办与维持过程中,两江总督周馥、上海绅商、严复等所扮演的关键角色。其中,江督周馥之支持和资助,以及继任江督端方的常年拨款,对于复旦公学的肇建与维持,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但官方的积极介入,也使得“公立复旦公学”逐渐演变为一准官办学校。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14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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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复旦大学前身复旦公学创办的问题,由于没有充分利用第一手资料,既有的复旦大学校史记载与有关回忆太过简单,甚或有不少错误和失实之处。如对复旦创校过程中的复杂性描绘不够,过多强调了马相伯的角色,①却忽略了当时两江总督周馥和部分绅商,对于复旦公学的创办与维持所起的巨大作用;再者,对于复旦所获官方拨款的来源、时间及数目,都存在问题。而且1905年新成立的复旦公学,也并非一私立学校,而是一所官绅商学各界协力打造的“公立”学堂,这也是当时创校者及社会舆论对复旦的定位。②后来在接受官方常年拨款后,复旦公学实质上逐渐官立化,但表面上仍然保有“公立”名份。③

      以下笔者根据这些年新挖掘的第一手复旦公学校史资料,重新探讨校史,更详细地再现复旦创校时的曲折情况,意在使我们改变对复旦校史的某些简单化与错误性的认识,去书写更为准确的复旦校史。

      一、复旦肇建

      1905年3月,因内部发生权力倾轧并升级,1902年才成立的震旦公学解散,马相伯带领学生从老震旦脱离,准备另立新学校。④此事引起上海报界关注,陈景韩在《时报》上专门发表评论说:建立新震旦学校,“此为学界公益之事,国家前途之望”,“凡有子弟者,无一不宜协助,凡有人心者,无一不宜协助,财者助以财,能者助以能,力者助以力”,鼓励各界宜合力建成新震旦学院。⑤

      震旦退学重建之事也引起两江总督周馥的注意。周馥为此专门发电报给驻上海的苏松太道袁树勋,询问有关情况,“震旦生退学,闻因教习不允添课,马欲另建一校,确否?如该生等,果系可早,或拨官款,暂赁校舍,俾免逃散”,并要袁查明后回复。袁树勋也迅速回电,将震旦事件的来龙去脉告诉周馥:“震旦生退学事,饬员查复。该学堂设已两年,课程中西并重,教习系教士充当,所授格致、化炼各科,均用英法两国文字。学生程度颇高,主张爱国宗旨,不肯入教。近因法文教习南君忽议裁去英文,专以法文教授,意欲以教务侵入。学英文者既无所适从,习法文者亦惧教会侵入,颇不满意。后马因此辞退,遂亦退学。现该教习允复英文,惟不许马进院干预学务。诸生以学堂由马创,非马势难久持,乃散各处,意图重建改良等语。”电文最后说:“查震旦生能知爱国,恪守宗教,实为难得,自应遵谕设法维持,晤商马君,如何定办,再禀。”⑥

      或许是受到时论、周馥及上海道对震旦退学事件态度的影响,或许是自发的组织,当时在上海的绅商如张謇、王丹揆、曾少卿等,也纷纷关注该事件,计划成立新震旦,以解决学生无处求学的问题。⑦他们于二十日(1905年3月25日)在一品香聚会,决定推选马相伯为新校校长,并讨论筹措资金办法,商借吴淞陆军公所为校舍,且立即电请两江总督周馥等人,希望得到批准,而周馥等也立即回电,答应会就借用事同军方进行讨论。稍后不久,军方即答应将驻军一律牵走,公所暂借与学生。⑧只是鉴于“行台为外海各营会议之区,不便久假,而学堂则因屋宇住舍嫌少,本系暂为之计”,军方同马相伯、张謇、王丹揆等商定,只借一年,学校须要赶快购地兴建校舍。⑨这时,刚担任新震旦董事的张謇,已经替新震旦募得万元,“为震旦已散学徒筹款得万元。”⑩随后,新震旦之创办进展迅速,上海道及各绅商亦表示愿意出钱资助(11),并打算在四十亩吴淞公地上为之建设新校舍;江督周馥且派手下陈季同前来上海,筹划有关事宜;主事者亦一度有将之改名为“乐群公学”之议。(12)

      目睹此官绅合作情形,陈景韩在《时报》上又赞扬道,“此次新震旦之成立,官与绅俱有力焉,不争意见,不生疑忌,上下一心,更近日新事业中所寡有者。苟能事事如此,中国前途未必无望!”(13)但也有时人在旧震旦解散之初,震旦师生及绅商向江督请求援手之时,即发表评论对此行为不以为然,“诸君独立之精神,与向学之苦衷,当无人不佩服者矣。然余谓有百余英锐青年之团体,有何事不可为,况区区觅一校舍?(有百余学生,有热心教师,无形之学校已成。)而必赖官场为赞助,甚不可解,得毋为经济之故乎?”进而,该评论还以之前南洋公学退学师生另立爱国学社为例子,表明办学“未尝藉官力为之引援”,也可以成功,现在新震旦接受官方资助,与震旦师生退学之志“未合”,“必自予官场以干涉之路”。(14)

      之后,候补道曾铸(即曾少卿)、施则敬等人禀请周馥,请求为新震旦拨款,而周馥根据袁树勋的回复,也认为“该书院办理数年,颇著成效,自应力与维持”,批复江藩司会同上海道、学务处,迅速为新震旦之建设筹措经费。(15)但上海道库并无款可拨,后又禀请周馥,让南京、苏州两藩司、学务处迅速合拨一万两白银,给新震旦作经费。(16)新的震旦本已改名为复旦,但原址重建的新震旦突然呈给周馥一份震旦学堂章程,致使周馥产生疑惑,在复旦公学开学之际,专门发电向沪道询问新震旦与复旦的关系。(17)

      事实上,马相伯带领学生脱离震旦之时,曾一度宣布,“震旦学院”经“全体签名解散,旧时院名同日消灭”。(18)但仍有部分震旦教习出面维持学校,不点名批评马相伯带学生出走之行为,号召学生返校继续求学。(19)但效果似乎不佳。故此,天主教会主动同代表新震旦的张謇、曾少卿等人沟通、商议,建议新震旦学校仍由徐汇天主教会办理,并草拟九条合同表示诚意,但未得到张、曾同意,久决不下。最终,由副主教丁出马,“再四熟商”,张謇也认为“多一学堂,未始无益”,答应帮助原震旦公学复校。丁主教询问张謇这样做是否意味着新复旦不再开办,张謇则回答说会继续创办复旦公学,而此公学“系中国自办学堂,更责无旁贷,必合力图成,与教会乐与人为善之宗旨,当不相背”,于是现教会继续袭用原震旦校名,新震旦另立“华人自主之学校”——复旦公学。(20)

      确定两校分办后,复旦校方随即发布告白,宣布作为酬谢,原震旦校舍赠予教会;其余一切文具、书籍、标本等物品也早已带走,“一应器具暨书籍、标本早经迁出”,与教会“毫无杯葛”;且震旦公学名字已经不再使用,在原址新建之学校是否沿用旧名,与原震旦公学丝毫无关,“旧时院名,久已消灭,此后倘有就旧基重行建设者,无论袭用旧名与否,与旧时震旦殆毫无关”。(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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