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以“礼仪之邦”闻名世界,文化传统中富有深厚的人文精神,因此,如何弘扬传统优秀文化和美德,进行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这是我们的新思路与新课题。但是,由于传统文化是精华与糟粕同体共存的复杂系统,现实的市场经济社会迥异于古代的小农经济社会,并且我们再一次面临中西文化激烈碰撞的大潮,因此,在传统的根基上重建新文明的大厦,是复杂艰巨的需要几代甚至十几代人才能完成的重任。本文所能做到的只能是提出对这一重大课题的思路,以期抛砖引玉,激发大家的研究兴趣。 一、传统美德的表现范畴 中国文化中宗教式微,因而中华民族主要以伦理道德作为精神支柱,以致有人将中国文化界定为伦理型文化。因此,传统美德具有丰富的内涵和深远的表现范畴。 1、形而上的表现层面。“形而上者之谓道”,即体现在儒道墨三家经典中的道德哲学或曰伦理学,属于道德的理论形态。三家中以儒家的伦理学最为完备,成为长期主导中国社会的思想道德体系。 儒家的道德理论体系涵容了道德认识与道德情感,道德信念与道德、意志、行为等关于道德论的所有知识。其内容特点概而言之,即以个体内心的“仁”为内核向外层层推演,在家庭中表现为敬事父母、友爱兄弟。由家庭推及社会,则“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在人际关系中提倡“忠恕”、“诚信”、“以和为贵”的宽容精神。由社会推向国家,则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优患意识与爱国热忱,有“民为贵”、“行仁政”的民本思想,有“舍生取义”的人格气节与献身精神。儒家伦理是维系中华民族精神命脉的主干。 道家伦理从表层上看与儒学有若干相近处,如老子主张“慈”、“俭”,反对贪欲。又有“上德若谷”,“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的宽宏博爱的胸怀。但在深层上儒道的伦理指向不同,儒重群体和谐,道重个体生命,特别是庄子强烈反对社会罗网对人性的束缚与异化,标举精神的自由与人格的独立,从而对儒家伦理的负面价值有纠偏补弊之功。儒道互补互动,使中国人的精神生命开出一条多彩多姿、仪态万方的长河。 墨家高扬“公利”,以“国家百姓之利”为最高价值,倡导捐己杀己以利天下的献身精神。并且注重实践,身体力行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摩顶放踵,在所不惜。墨家精神化入下层社会,如战国时的游侠刺客以及后世的义侠。皆重义轻生,赴人急难,除暴安良,仗义疏财。这也是民族文化的宝贵遗产。 三家之外,还须关注佛学文化。佛入中土后被消化吸收,由极端出世的宗教化为入世的文化,主张“慈悲救世,普度众生”。在道德行为上勤劳节俭,勇猛精进,在道德意志上“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还有在思维上解粘脱缚、不迷信权威等。过去我们将佛学斥为宗教鸦片而一棒打死,于是便轻率地抛弃了一份宝贵文化遗产。 2、形而下的表现层面。“形而下者之谓器”。一个民族的文化是否伟大,就看它是否能培育出伟大的群体,而这个群体又有伟大的创造。就传统美德而言,在“器”的层面有两个体现。 (1)人是文化的活的载体。在历史上中国人“成器”者恒海沙数。就类型而言,有圣贤、豪杰、直臣、义士种种。就职业而言,士、工、商、农、僧道、优伶等各行各业,无不人才辈出。其中史不绝书者,有人格气节的如耻食周粟,饿死首阳山下的伯夷叔齐,“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有激于爱国大义而视死如归的张巡、文天祥、史可法。有趋人急难、慷慨取义的如荆轲、专诸、聂政。有刚肠嫉恶而又廉洁自奉的如董宣、魏征、海瑞。有旋转乾坤而又功成身退的范蠡、张良。有解人病痛。救人生死的如张仲景、李时珍。也有无数忍受清苦、甘于寂寞而著书立说或课业授徒,传承文明火炬的学者、教师们……即使愚夫愚妇,也践履民族之美德,如《水浒》中的鲁达周济落难父女,拳打流氓恶棍。《红楼梦》中的刘姥姥,在贾府大厦崩摧之后,不顾风险,收养遗孤。传统美德所化育的无数中国历史人物,是我们民族文化的骄傲。 (2)文学是人学。中国文学源远流长,作品浩如烟海为世界之最。中国文学确实展现了中华民族精神与美德。例如,“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屈原),“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杜甫)的忧国忧民意识;“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于谦),“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的献身精神;“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王勃)的刚健进取意志;“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李白)之人格尊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陆游)之人品节操……种种伟大精神,不胜掇拾,皆震烁千古,令人心仪。而且,文学对人性的荒唐、悖谬的一面,也富有强烈的批判精神,揭示其骄奢淫逸、残暴险诈、奴颜婢膝、蝇营狗苟……正反相映照,更显示出真善美的光辉。当经典伦理学表现出束缚人性的弊端时,文学则以批判的锋芒荡开僵硬的罗网,如《孔雀东南飞》、《西厢记》、《牡丹亭》、《红楼梦》等杰作挞伐“男女大防”的礼教,肯定人生追求爱情与幸福的权利,从而激励生命的自由展开,使道德观念更合乎人性,即合乎人类发展的目的性与规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