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马克思所阐明的“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对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都具有重大的方法论意义,但其表述却不满足现代科学术语学的要求。本文试图用较精确而清晰的语言对马克思的这一方法论思想进行重构,并把它表述为MP[,10]-MP[,0]的十一条方法论原理。 〔关键词〕 抽象 具体 模型 综合 自然规律 科学理论 一 1857年,马克思在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用了专门的一节来讨论“政治经济学的方法”。在那里,他精辟地阐释了“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科学研究方法。 马克思指出,当我们从政治经济学方面考察一个国家的时候,“从实在和具体开始,从现实的前提开始,……似乎是正确的。但是,更仔细地考察起来,这是错误的。”①与此相反,马克思强调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应当遵循“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或道路。他指出:“第一条道路是经济学在它产生时期在历史上走过的道路”,而“后一种显然是科学上正确的方法”②。马克思在精辟地阐明这一科学上正确的方法时还指出:“具体之所以具体,因为它是许多规定的综合,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因此它在思维中表现为综合的过程,表现为结果,而不是表现为起点,虽然它是现实中的起点,因而也是直观和表象的起点。在第一条道路上,完整的表象蒸发为抽象的规定;在第二条道路上,抽象的规定在思维行程中导致具体的再现。”③马克思在批评了黑格尔对这一方法的唯心主义曲解之后还指出:“其实,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只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并把它当作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来的方式。但决不是具体本身的产生过程。”④马克思曾经十分巧妙地运用了“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写作了他的《资本论》这部巨著,构建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大厦。马克思在他的著作中所阐明的“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论思想是精辟而深刻的,并且对于构建科学理论的创造活动而言具有普遍的意义。 然而,尽管我们强调马克思关于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论思想的阐述是精辟而深刻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已是完美无缺的。我们今天理应来发展他的这一思想,以便更好地为现代科学(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服务。 显然,马克思在以上关于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论思想的阐述中,仍然留有较多的黑格尔式的印痕。黑格尔惯于利用语词的多义性和含糊性来玩弄他的辩证法的“技巧”,特别是他的“正、反、合”的游戏。马克思、恩格斯虽然也批评过黑格尔使用的许多辩证法实例和正、反、合的论述,未免牵强附会。但是,由于种种原因,黑格尔式的这种印痕仍留在他们的某些论述中。 众所周知,为了严格地和清晰地表述一种理论,现代科学术语学提出的一个基本要求是:理论中所使用的术语的单义性并且能够通过它们而达到对于对象或概念作出客观的、可公共一致的描述。这个要求也就蕴涵着:在同一个理论系统中,必须始终在同一种意义下使用同一个术语。这是任何严密科学的一个基本要求。可以说,科学的进步是和它所使用的语言的精确性的提高相同步的。在早期的未成熟的自然科学中,它所使用的用以描述对象及其性状的语词也常常是含混的、多义的和缺乏清晰性的。例如,在近代热学创始人、18世纪的英国化学家兼物理学家布莱克的《化学原理讲义》中,我们看到如下的陈述:“由于应用了这种仪器(指温度计——笔者注),我们发现,假如我们取一千种甚至更多的不同种类的物质,例如金属、石子、盐、木头、羽毛、羊毛、水和各式各样的液体,把它们一起放在一个没有火和没有阳光照射进去的房间内,虽然它们原来的热都各不相同,在放进这房间以后,热会从较热的物体传到较冷的物体中,经过几个小时或一天以后,我们用一个温度计把所有这些物体——检查过来,温度计所标出的度数都是相等的。”⑤容易看出,在布莱克的这段论述中,其关键词“热”是含混的、不精确的,不具有单义性的特点。它一会儿指称温度,一会儿又指称热量。由于所使用的词的含混性、不精确性和缺乏单义性,因而使布莱克在这里所作出的陈述,即使仅仅是对事实所作出的观察陈述,也是含混的和不精确的。后来,正是通过布莱克及其后辈科学家的努力,终于区分清楚了温度和热量这两个不同的概念,并用不同的语词去表征它们,使近代热学获得了重大的发展。在今天的物理学中,“温度”和“热量”这两个词都仅仅具有单义性,科学家们能用这些语词或物理量去客观地、公共一致地描述对象的相关性状,并在交流中对这些概念不发生歧义。这是科学中的重大进步。使用清晰的、精确的语言是科学成熟的重大标志。 但十分明显,正如上述所引证的布莱克的论述一样,马克思在关于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的论述中,他所使用的那些语词,特别是那些关键词,同样没有满足理论“术语”应满足“单义性”要求这个条件。仅以上述所引证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的著名段落而言,我们看到,马克思在这个论述中的十分关键的语词是“具体”,但实际上,马克思在那一段落中,至少是在三种十分不同的意义上使用了它:其一是指感性的“完整的表象”;其二是指通过思维中的许多抽象规定的综合和统一,而达到对于研究对象的多方面的关系和实质的理论性的把握;其三是指客观实在及其过程。由此就造成了某种类似于布莱克早期关于“热”的论述的同样的毛病,或者甚至造成了某种令人难以清晰地理解其意义的含混的阴影。任何科学理论或哲学理论都有一个发展过程。当某种理论的初创之时,存在有某种用语上的含混性和多义性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当代的某些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甚至把马克思所阐述的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概括为“具体——抽象——具体”这样的公式,就更是在20世纪的新条件下漠视理论术语的单义性要求了。实际上,即使我们要以某种类似的“公式”去扼要地表述它,至少也应当把前后两个“具体”分别表示为不同的符号,例如,把它表述为“具体[,1]——抽象——具体②”或者更简要地表述为“C[,p]-a-C[,c]”⑥。因为,十分明显,作为一个“公式”或“理论”,这里前后所使用的两个“具体”分别代表着两个不同的概念。而术语学要求,不同的概念必须用不同的语词(或符号)去表征。如果在同一个理论系统中,对于不同的概念都用同一个语词(或符号)去表征,那就势必会造成语词在使用上的含混和混乱,影响到一个理论的严谨性和清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