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发展是不平衡的。在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当人类的交往不够发达时,特别是当许多人类群体处于封闭状况时,不同民族的发展差异是不能为人们深刻认识到的,从而不大会触动他们固有的生活方式。对于山地部落来说,山就是山,自然无奇。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航海民族是怎样过日子的。对于闭关锁国的专制国家的臣民来说,皇上就是皇上,习惯使然。他们很少考虑,也不想考虑没有主子发号施令的生活是怎样一回事。 近代以来,随着工业和商业的展,民族间的重重壁垒逐渐被打破,迫使一些曾闭关自守的国家打开门户,奉行开放政策。这就使人们能够对不同的文化模式进行比较和评价。民族间的巨大差距便展现在人们面前。认识这种差距对于落后民族来说是痛苦的,但也促使他们萌发改变现状的要求。于是,经济、政治及文化落后的民族如何步入现代社会的问题--发展问题--被尖锐地提出来了。 当代中国的改革问题说到底就是发展问题,就是为如何改变中国的不发达状况而提出来的。 一 关于发展问题,有两种理论:其一,以经济增长为准,以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的高低为指标;其二,以社会-人的综合发展为宗旨,以文化价值为尺度。简言之,前者直接指向物,后者则指向人。 诚然,经济增长终将给人带来福利。这里无强人之意,硬说第一种理论完全忽略人。但是,它的直接性目的或基本着眼点毕竟落在“物”上。 第二种理论所追求的是社会整体的进步,从而表现为一般文化价值的全面增值。它包括经济增长,但不归结为经济增长。它还要求社会其他非经济方面也获得相应的发展。发展的问题是一巨大社会系统工程的问题,意味着全面的社会变革,不仅变革经济,而且触动政治、思想等一系列相关领域,触动民族的固有文化传统。 对于上述两种理论如何评价?哪一种主张更符合发展中国家的实际情况?当代发展问题专家弗朗索瓦·佩鲁在其《新发展观》中阐述了自己对这一问题的看法。他一方面批判了经济增长论,指出这是一种唯经济(经济主义)的观点,具有相当大的片面性和狭隘性;另一方面要求把发展问题放到广阔的社会文化背景中去理解,要求赋予发展概念以更丰富的涵义。 佩鲁认为,发展的核心问题不在于物,而在于人,发展的最终目的就是使人本身获得全面发展。“必须牢牢记住,个人的发展、个人的自由,是所有发展形式的主要动力之一。这种个人的发展和自由能够在每个人所赞成的和在其各种活动中所感受到的各种价值范围内充分实现他们的潜力。”(《新发展观》,华夏出版社1987年版,第175页) 这里的人不是孤立存在着的,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各种矛盾关系。“可以用‘冲突-合作’这一术语来说明它们同时存在于一种‘相互联结’之中。”(同上书,第105页)因此,人是社会的人,生存于各种形式的社会组织中;人的发展必然是社会结构的演变。 同时人又是一定文化传统的承担者,而每一社会都有其独特的文化形态。因此,一定时代的人总是处于特定的文化背景中;人的发展自然要引起文化系统的变迁。 可见,这里对发展的理解是多方位的,即把发展概念同人、社会结构、文化系统联结起来。在这种联结中体现了一个重要的原则--整体性原则,即发展是社会-人的整体性进步。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79年在厄瓜多尔举行会议。会议的中心议题便是“整体的、内生的、综合的”发展观念。这表明从整体性角度来研究发展问题,研究落后民族如何现代化问题,已成为一种重要的研究趋势。这对于以往主要以国民生产总值增长为中心课题的传统研究方式来说,无疑是一种变革。“由各种不同思想流派所促成的这一运动,不仅消灭了‘经济主义’,批评的矛头也直指那种狭隘的经济体系,这种体系是以市场机制取代行为者的活动和决策。”(同上书,第15页)这种研究方向上的变革,保证了当代发展问题研究能够更深入地进行下去。它要求不仅涉及经济领域,而且涉及整个社会结构;不仅谈物,而且谈人,谈文化价值。 弗朗索瓦·佩鲁是这一研究思潮的重要代表。在其著作中,处处可见关于发展问题的整体性构想。他指出,经济分析必须同作为理性和道德的实体的人发生关系,“经济体系总是沉浸于文化环境的汪洋大海之中,在这种文化环境里,每个人都遵守自己所属群体的规则、习俗和行为模式,尽管未必完全为这些东西所决定。”“在文化因素起着决定作用的不断变化的环境中,各种经济与社会角色到处都会无能为力。”(同上书,第19、168页) 正是基于这种观点,弗·佩鲁尖锐地批评了那种只见物不见人,只谈经济不谈文化的“经济主义”观点。指出那些把全部注意力集中于物和物质对象上的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是不会成功的。“企图把共同的经济目标同他们的文化环境分开,最终会以失败告终,尽管有最为机灵巧妙的智力技艺。”(同上书,第165页)这就把对社会-文化背景能否加以把握看作经济发展或经济改革能否成功的前提。 二 中国的改革已有十多年了,其间可谓风风雨雨,曲曲折折。今天已有必要对这一过程作认真的回顾和深刻的反思。当我们在思索过程中阅读弗·佩鲁的著作,不免有共鸣之感,尤其是对他关于发展的整体性阐述感触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