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年三月一日起,我国开始实行新工时制。对于企事业劳动者来说,每周多出了半天闲暇时间,每月则多出了两天闲暇时间。劳动者享受每周工作四十四小时的权利,已被纳入我国新颁布的《劳动法》之中。中国工人阶级为争取每日八小时工作的权利浴血奋斗了几十年,如今享受新工时制,这不能不是劳动者解放的又一次历史性飞跃。 面对新工时制,经济学家讨论了缩短工时与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的关系问题,社会学家提出了开发“大礼拜”的新课题。那么,哲学应作怎样的思考呢?哲学对此思考显然有其特有的视角:将缩短工时和闲暇时间置于个人的全面发展以及劳动者主体生产力的开发之影响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来加以反思。 一 “人的全面发展”,是马克思一生始终不渝坚持的共产主义理想目标。实现这一目标必须逐步具备诸多条件,如生产力的巨大增长,旧式分工的消灭,劳动性质与方式的转换,按需分配原则的实行。这些早已被人们所熟知。但是,很少有人去关注另一个必然条件,而这个条件在马克思看来却是至关重要的,那就是工时的缩短,或曰“工作日的缩短”。他明确指出:“工作日的缩短”,是实现以人的全面发展为目的本身的共产主义自由王国的“根本条件”(《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927页)。所谓根本条件,当然区别于其他一般条件或具体条件,指的是那种对事物的生存与发展有着直接决定作用和意义的条件,或者说是诸种其他条件之结果、总汇或集中体现。把“工作日的缩短”提到关系人的全面发展能否实现之高度,决非是马克思本人对时间似乎有某种偏爱而得出的主观判断,恰恰相反,这是符合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与逻辑的真理性认识。 人的生命活动,就其过程的持续性而言,基本上可以划分为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两种形态。对于人的发展来说,两种形态的时间都不可缺少。劳动时间是创造人的发展所必需的物质产品的实体尺度。自由时间相对于必要劳动时间而存在,是指不被生产劳动所吸收的时间,即“非劳动时间”,其本身又包括两个部分:一是用于休息和娱乐或享受社会的物质产品、精神产品的时间,可称之为闲暇时间;二是用于受教育和从事其他较高级自由活动的时间,是促进人的智力和才能发展的时间。自由时间必须建立在劳动时间之上,也就是说,构成自由时间的,只能是从必要劳动时间中游离出来的一定量剩余时间。而获得这种剩余时间的前提,则是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展,社会拥有的生产能力已无需让其成员在谋取自己生存的劳动中化费很多时间,相反地要直接地将必要劳动时间缩短到最低限度。所谓“工作日的缩短”,指的就是一般物质生产劳动所占用的时间的缩短,即工作时间或劳动时间的缩短。时间本身是一个常量,但作为其基本形态的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却有一种反比例的变量关系:劳动时间愈多,自由时间则愈少,反之亦然。 时间的不可逆转、不可再生特性,决定了它是世界上唯一最短缺的资源,因而节约时间成了整个社会经济活动中的客观要求和普遍规律。一切节约归根到底是时间的节约,一切经济都可以归结为时间经济,而时间经济之实质就是劳动时间的节约。对人的发展来说,节约劳动时间等于增加自由时间,进而等于发展主体生产力。马克思节约劳动时间当作生产固定资本,这种固定资本就是人本身。社会主义生产目的决定了在共同生产的基础上,时间节约要在更加高得多的程度上成为社会首要的经济规律。一方面,必要劳动时间将有较显著地缩短,另一方面,在必要劳动时间之外应为劳动者个人提供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愈是高度发展,愈益显示出财富的尺度不再是劳动时间,而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于是,我们不难理解“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第532页)。时间即是空间,在此,时间当然是指自由时间,而不是劳动时间,只有供个人充分发展自己一切爱好、兴趣和才能的自由时间,才在实际上体现个人在艺术、科学和社会交往等多方面活动的创造性的广阔天地--人的全面发展的空间。由于必要劳动时间缩减而腾出来的自由时间增量,对人的全面发展起着决定性意义,因为整个人类的发展,就其超出对人的自然存在直接需要的发展来说,无非是对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并且整个人类发展的社会的前提就是把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作为必要的基础。对自由时间的追求,是一切要求完善人类本性的人们的共同目标。倘若舍弃这种追求,就意味着人类永远被束缚于仅为满足生存、受外在目的支配的必然王国之中,也就不可能有真正的人类历史。 二 创造出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是整个人类发展的基础,但须知,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并不等同于可供劳动者个人全面发展的自由时间。判断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性质的唯一标准,是看这种时间究竟归谁所拥有。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家采取一切科技手段,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和资本有机构成,但由此缩减必要劳动时间而多余的时间并不完全归工人所拥有,所以也谈不上可以让工人自由支配。资本家窃取了工人为社会创造的自由时间,即窃取了文明。 当今,在一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工人每周工作日缩短到五天甚至更少,且人均劳动时间还在缩减,而用于自己感兴趣的活动和发展多方面能力的自由时间在增多。应该如何看待这个事实?必须承认,这个事实深刻地体现着整个人类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历史趋向。但也必须认识到,这一事实并未勾销资本对雇佣劳动的对抗关系,更不能表明工人能力的全面发展已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目的。另一种事实却是,现代资本主义对工人实行相对剩余价值的剥削,即使工人的劳动条件和生活质量有较大改善,工人所拥有的自由时间还会增多,这些都不过是以为资本提供比以往多得多的剩余劳动为根本前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