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O-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860(2014)02-0024-05 作为当代法兰克福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埃里希·弗洛姆以其关于异化的独到见解确立起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流派中的重要地位。弗洛姆在异化研究领域的创见在于他既沿循马克思劳动异化论的基本原则,又吸收和借鉴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试图在批判和继承弗洛伊德思想和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提出人性异化理论。本文通过比较分析弗洛姆“人性异化论”与马克思“劳动异化论”的主要观点及其形成的时代背景,揭示二者在关于异化的本质、异化的根源以及如何消除等方面的本质区别及相互关系,以便于深入了解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规律、本质以及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生存状况。 一、是反制还是体验:异化的核心本质之异 异化,在其原初的意义上是指主体在创造出自己的对象后反而为其所驱使和支配这一状况。黑格尔第一个在哲学意义上使用了这一概念。在他那里,“异化”即“外化”,主要是指主体(即“绝对精神”)在自我发展过程中,由于自身本质的外化而创造出自己的对立面(即“客体对象”),并且这个“客体对象”是作为一种异己的、外在的力量来反对主体自身的。 马克思在扬弃黑格尔异化理论的基础上,形成了马克思主义的劳动异化理论。马克思反对黑格尔的客观唯心主义,在他看来,主体绝不是任何一种形式的“精神”,而是现实地创造着历史并改造着自然的人;人之所以能成为主体,在于其所具有的区别于客体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劳动。然而,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作为人之本质活动的劳动却变成一种异己的、不依赖于他并外在于他的东西,并成为与他相对立且对其予以反制的一种外在力量。对于这一变化,马克思谓之为异化,也即劳动异化。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一书中,马克思对异化问题做了集中探讨,并将劳动异化归并为四种具体表现形式。其一,劳动者同其劳动产品相异化。劳动产品在异化的情况下,变成与劳动者相异且“……不依赖于他而在他之外存在,并成为同他对立的力量……”[1](P52);其二,劳动者同他的生产活动本身相异化。生产活动在异化的情况下,成了外在于劳动者的、被迫的活动,人借其“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1](P52);其三,劳动者同自己的类生活(即类的本质)相异化。劳动本身作为人类的基本机能本应是人的类本质的具体体现,而在异化的情况下,它却变成了对自己类本质的否定;其四,劳动者同像自己一样作为劳动者的他人相异化。劳动者在劳动中所形成的社会关系本应是人借以生存与发展的社会条件,而在异化的情况下,却变成了压制人全面发展的社会力量。 弗洛姆的异化理论是以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为基础的,他认同马克思意义上的作为主体与其所创造的客体之间相对立的异化概念。然而,他更倾向于他的另一个理论来源——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因为在他那里,作为基础概念的人之本性不是马克思意义上的作为自由自觉活动的劳动,而是弗洛伊德意义上的作为人之“质的规定性”的“潜在的样子”。他赞同弗洛伊德的观点,认为在日常生活中,人的正常的心理体验和精神感受是与其真实需要密切相关的,同时人的真实需要与作为人的本性的生存状况息息相关。这种体验方式是不符合人之本性的体验方式的,它使“个人在这种体验中变得使自己疏远起来。他感觉不到自己是他个人世界的中心,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行动及其结果成了他的主人,他只能服从甚至崇拜它们,异化的个人与自身相脱离,就像他与其他人相脱离一样”[2](P106)。由此不难看出,弗洛姆所谓的异化不再是马克思意义上的劳动异化,而是弗洛伊德意义上作为精神的和心理的过程的“体验”,一种“对所造之物和环境的屈从”之心理体验。 弗洛姆赞赏马克思对社会生产领域中异化的论述,认为在其中“人不能真正地控制他所制造的这一世界上的任何东西,恰恰相反,这一人所创造的世界却成了人的主宰者”[3](P48)。但他并不满于马克思将异化仅限于劳动异化。在他看来,除了劳动异化之外,还有其它一些具有新的内容和特征的异化现象,如在消费领域,本来是作为自主的满足需要的手段的消费,却为广告、舆论所劫持,将人变成“物品的奴仆”以及纯粹“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被动的目的;在政治领域,本应由全体公民来决策的关乎人民未来的公共事务则为少数精英所把持,使个人存在与社会存在、公民社会与政治国家相脱离,从而衍生出让个人不得不屈服却又加以崇拜的异己的权力,即国家;在精神领域,人性的异化表现在宗教、理性和伦理诸方面,被异化后的人的思维特征就表现出理智虽然发达而理性却已退化;而在社会关系领域,由于公民社会与政治国家的分离,产生出国家这一异己的权力,在人与人之间出现“一种表面的友好,背后却是疏远、冷漠和许多难以察觉的不信任”[2](P140)。不可否认,弗洛姆在论及异化时将马克思所强调经济因素与弗洛伊德所注重的精神与心理因素相融合,自有其深刻与合理之处,但他以弗洛伊德的性本能和无意识等理论来改造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却是倒置了本末,由于将人的本性错误地界定为一种心理体验而彻底背离了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