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图时代”思想的“存在”境遇

——从思想的表达何以可能与可能如何说起

作 者:
常新 

作者简介:
常新,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人文学院

原文出处:
人文杂志

内容提要:

思想与存在的同一性是理性的基本前提。历史上,思想依语言表达而确证存在的实在性,因而有“我思故我在”。在依赖触屏而掉进“读图时代”的我们还能“我思故我在”吗?亦即当作为思想载体的思想者表达思想所需的公共空间,必须借助图像化了的新媒体的时候我们如何存在?以图像化为特征的公共空间使得思想者的思想表达陷入一种尴尬的境遇,即:获得社会认同和接受的渠道逐渐单一化,身份的确认与思想的表达越来越依赖电子媒体。这使得思想者逐渐丧失了思想的独立性,亦即:思想表达越来越受制于图像化了的媒体操控。但另一方面,思想者本身的角色惯性,又使得他们要直面现实,对图像化的公共空间保持警惕,对人类自身的存在境遇进行思想上的反思和批判,从而不断调适与图像化世界的关系,以保持自身独立之精神与自由之思想,并向社会表达其对于现实存在的批判与应该如何的设计。作为思想载体的思想者,这种悖论式尴尬境遇可能就是当下思想的存在境遇,也是我们的存在境遇。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4 年 06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B03;K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4)03-0016-06

       在人类的文化基因中,思想与存在是同一的。思想依赖于表达以确定思想自身的存在,在思想的如何存在中又确证着存在本身的何以与如何存在。存在、思想、表达构成了存在本身与存在者的同一性。反之,思想的表达不表达思想,也就不能确证思想的存在与存在的思想了。当观察读图时代我们的存在境遇时,思想表达的如何可能与可能如何就是必须面对的问题了。这个问题关涉着我们还能不能如此思想以及还能不能如此存在,也与我们可能如何存在下去的问题相关。作为存在的显现,语言在每一个时代有自己特定的“言说”方式。观察读图时代我们的存在境遇,思想者如何“言说”自己的存在及存在方式,亦即思想表达的如何可能与可能如何就是必须面对的问题了:思想者是否还具有规制社会的能力,是否还有“机会”表达他们的思想,这个问题关涉着我们还能不能如此思想以及还能不能如此存在,也与我们可能如何存在下去的问题相关,这些问题是读图时代的我们的存在境遇。本文的主旨是从社会文化批判的视角,对于读图时代的我们如何作为思想的存在及存在的思想渐入困境进行分析,以从思想之如何来观察我们的存在境遇。

       一、读图时代的“书写”和“表意”

       思想的作用在于对人们的生活行为的过去、当下进行观察反思,以把握可能的生活行为的未来走向。思想首要要解决的问题是“做什么”,然后才是“是什么”。①“做什么”实际就是人的“生活”(实践),而“是什么”是作为思想表达的语言对“做什么”的“言说”。就当下人的思想存在状态和方式来说,从人们的“生活”实践所生产出来的“图像化”的世界既是人类“活动”的结果,也是人类当下的“活动”方式。可以说,当下的“读图”生活具有普遍化的趋势,从某种方便的、生活方式的意义来说,我们可能在思想的惯性中,走进了“读图时代”。

       从思想表达方式作为文化的历史的视角来考察,人类思想表达的方式经历了口传文化、印刷文化和视觉文化三种形态。从传播形态的转变角度看,口传文化和印刷文化属于话语文化,以影视、触屏为代表的视觉文化则属于图像文化。

       视觉文化是人类最早的文化形式之一,人类对自身和自然的感知首先从视觉开始,在分节语言产生之前人类主要通过可视的、丰富的手势语言进行思想的交流,在交流过程中他们的头脑中会浮现各种视觉运动的表象。随着人类抽象能力和思维能力的提高,他们逐渐从对自然物象表象的模仿向意中之象构造的转变,这一“观物取象”的文化实践活动是早期人类“形而上”的创造方式:通过对物象的摹写,体味事物内在的神韵。这种意象产生的过程不存在独立的语言符号中介,语言符号可以“真实”、“客观”地表征(再现)事物本身,不是符号模仿实在的世界,而是符号获得了完全的自由,这种变化不是单纯的视觉文化的生产和膨胀,也不是我们单纯地接受文化的方式的转变,而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话语空间和话语形式的视觉化:视觉符号越来越远离现实,视觉图像的再现或表现的功能日益弱化,虚拟性越来越具有决定作用。换言之,在仿像的文化中,符号使得所指、能指和指涉物的传统关系被颠覆,在这种境遇下主体的我、思、对象之间也不会像传统那样产生“我思故我在”的自信了,作为思想者的“我”是什么?我还能“思”什么?

       西方文化对“视觉”持谨慎的怀疑态度,“眼睛和耳朵对于人们都是坏的见证,如果他们都有粗鄙的灵魂的话”。②在西方思想文化中,作为理性活动方式的语言被视为心智活动的最高形式,相反,试图通过视觉感知来解释现象和表达思想往往是靠不住的。但在思想表达的历史走向当代的发展中,视觉图像在“书写”和“表意”方面的功能角色发生着嬗变。即:思想文化的图像化将大众的阅读从单纯的文字阅读中“解救”出来,而转向编码后的图像,传统文字强大的阐释功能逐渐隐退,慢慢地沦为图像的脚注。同时“读图”限制了观众掩卷沉思的契机。视觉图像成为电子信息技术和大众传媒强力扩张的一个结果,致使整个社会思想意识符号化。编码后的世界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真实”的客观世界,而是一个没有客观实在性的、自行运作的“超真实”的世界,表征就是文本,表征即是自身。思想表达方式的这种变迁直接导致了思想在被传达的过程被光怪陆离的视觉冲击而“变形”,人们接受的思想和思想者欲以表达的思想之间出现了断裂和扭曲。

       从表意方面来看,语言具有线性、抽象性特征,阅读语言的过程不仅仅给读者提供反思的契机,而且为读者提供了想象的空间。对印刷文字的阅读促成了人们特定思维习惯的形成,它把主体建构为理性的自我和可靠的文化阐释者,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和作者尽管彼此隔绝,但通过约定俗成的线性象征符号,在二者之间可以找到合乎逻辑的联系,并在逐行文字阅读的过程中形成一个严谨有序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一个读者能够以理性的、缜密的逻辑思维加以理解的世界。相比语言,影视图像的传递是单向和动态的,其动感超越了文字的静态特性,提供了感性直观的当下体验。以电视为表征的媒介文化越来越远离那种独自沉思的阅读状态,无数新的视觉形式和视觉技术所塑造的世界,深刻地塑造着当代人对当下生活世界意义的理解和解释,对图像的崇拜成为新一代的文化仪式。这种以影像为中心的感性主义形态,是当代人思维方式发生嬗变的主要原因,它左右着我们的价值和观念,我们与图像的传统关系和传统观念似乎被颠覆:图像不再是我们所制造和利用的对象,而恰恰相反,我们被图像所操控而成为一个没有判断力和选择力的人。

       在比较的意义上,不同的信息方式塑造着不同的文化主体,文化的视觉化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文化战争”,文化的“图像化转向”实际上预示着传统语言学优势逐渐被削弱,读图时代“书写”和“表意”的嬗变使人们从阅读文字的快乐转向观看图像的快感,这一趋势揭橥了社会文化的转变逻辑,标志着各种各样复杂的图像或影像形式对当代主体的意识形态和认知方式具有重要影响,它也给读图时代思想的表达和言说带来了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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