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104(2013)02-0187-04 一、艺术家与“精神品格” 汉王符《潜夫论·卜列》:“夫人之所以为人者,非以此八尺之身也,乃以其有精神也。”①“精神”,实人之本也。元揭傒斯《哭王十良仲》中“精神与时息,形质随日化”②则强调了“精神”的时间性、延续性与悲怆感,这句诗不由令人想起红衣主教本博为文艺复兴三杰之一拉斐尔撰写的墓志铭:“此乃拉斐尔之墓,自然之母当其在世时,深恐被其征服;当其谢世后,又恐随之云亡。”③ (一)“精神品格” 唐李中《庭苇》诗:“品格清于竹,诗家景最幽”④,“品格”乃品性与性格者也。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一:“洛阳人谓牡丹为花,成都人谓海棠为花,尊贵之也。亦如称欧阳公、司马公之类,不复指其名字称号,然必其品格超绝,始可当此。”⑤在这个层面上,“品格”意味着某种超越。而当“精神”与“品格”相连后,则转化为哲学范畴,指人的意识、思维活动和一般的心理状态,为物质运动的最高产物。 由此,“精神品格”乃由人的使命、意识和理想等诸因素构成;之于艺术家,则上升至丰富的想象力、富于批判精神的使命意识和直面现实的情怀等,是艺术家走向成熟的标志。诚如塔克夫斯基所言,“艺术的诞生,根于人类对精神理想永不止息的探求”⑥。宋末元初之际,画家钱选、龚开、郑思肖以及任仁发等人无不在画作中彰显着自己的“精神品格”。钱选倡导晋唐古意,纵览其存世画迹,几乎都是严谨工致的设色工笔或白描,所不同的是在他的画中勃发出清新高洁的文人逸气,如《梨花图》卷(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该画就蕴含了特殊的政治含义,梨花系“离华”的谐音,加上作者情绪悲愤的题画诗,其失国之痛不言而喻。⑦任仁发⑧《二马图》用笔简劲有力、画风细腻,画肥瘦马各一匹,肥马神气十足,瘦马则作疲惫状。两马形态之对比十分鲜明。从题跋中,我们可知画者正是以此两马来讽喻贪官和清官。文徵明《千岩竞秀》中窄长的形式与山体结组所生的幽深风格里的过度充塞之重山形式,则强化了画家不得已隐居的复杂情绪和心路历程的沉郁之感。而其《关山积雪》则为画家在历经诸多挫折之后尚能勉力坚持“明洁”情操的表白。⑨艺术家通由画作表达自身的同时,也将“精神品格”寄于作品之中。不管怎样,艺术家在这条道路上艰难前行时,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对“自由的渴望”。 (二)艺术家与“精神品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艺术家为特殊群体。古代美术家地位低下,他们在漫长的等待与艰辛努力的过程中挣扎和思索着。他们从未放弃过,因为他们相信他们被赋予的才能。在他们看来,自身的才华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艺术家并非都是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怪诞,然而他们确有与众不同之处。他们在人们的偏见、敬佩和不可思议的眼光中工作着。他们体味着工作的快乐与苦恼,时而坚定,时而彷徨。但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这些艺术家们以自己敏锐异常的感受力和卓越的表现力留下了极其宝贵的艺术财富,用善感的心灵和丰沛的创造力为世人留驻了时光和记忆。⑩ 昔日的大师在奉献他们作品的同时,也留给我们了另一种关乎“精神品格”的财富。有着惊人天资的画家阿尔布雷希特·丢勒说:“我想把我所学到的一点点东西公之于众,为的是使某位比我高明的人能猜测真理,证明我现在工作中的错误并加以纠正。为此我将高兴不已,因为甚至我也是用以显示真理的一个因素。”(11)能与丢勒的这段话相颉颃的算是虚云法师在一次开示前说的话了,虚云法师德高望重,他却说:“各位同学!虚云业障深重,知识浅薄,承灵涛法师要我来说几句,真惭愧苦恼极了……”(12)虚云禅师傅是否真的如此谦虚,不敢妄言,只是他的生活方式以及对人的态度,足以令人感动落泪。英国诗人济慈在他的墓志铭中写道:“名随水逝”,正如吴燕先生所言,“这是河流的智慧,也是光阴的智慧。”(13)毕加索八十五岁寿辰时当着全体来宾说:“当我独处时,我没有勇气以艺术家这个古老、伟大的名词的意义来想象我自己是一名艺术家。乔多、提香、伦伯朗、哥雅才是伟大的艺术家。我只是一个公开卖艺的人,这个人了解他的时代,并且竭尽所能扮演了与他同代人的种种愚蠢、贪婪和杂耍。我这段痛苦的告白比它实际上的含义还要痛苦,但我感到了坦然告白的喜悦。”(14) 伟大艺术家的“精神品格”无疑向世人昭示着艺术家世界中最动人的一面。或许艺术家的责任一如学者的责任,也如英人约翰·拉斯金所追崇的“真实”:“真实一词,应用在艺术上,意味着对心灵或感觉来说,忠实地表达出任何自然事物。”(15)无数艺术家的“敢说敢做,忍受痛苦”(16)也使艺术家的世界成为艺术家演绎“精神品格”的宇宙。 二、徐悲鸿艺术中的“精神品格” 徐悲鸿身上兼具中国文士诸如安贫乐道、诲人不倦、直道而行、与人为善等传统品格和具有丰富想象力、富于批判精神的使命意识和直面现实的情怀等艺术品格。艺术作品与艺术家的精神品格密切相关,“一张画或一个雕像,其实是他的思想和人格的表现”(17);“笔墨虽处于手,实根于心”(18)。徐悲鸿的人生和他的画作都凸显了他对“古雅”、对崇高感的尊崇以及他身系社会的责任感。 (一)徐悲鸿之于“古雅” 宋邓椿在《画继》中有云:“其为人也多文,虽有不晓画者,寡矣;其为人也无文,虽有晓画者,寡矣。”(19)明李日华《墨君题语》中说:“绘事必须多读书,读书多,见古今事变多,不狃狭劣见闻,自然胸次廓彻,山川灵奇,透入性地,时一洒落,何患不臻妙境?”清王概《芥子园画传》中说:“去俗无他法,多读书则书卷之气上升,世俗之气下降矣。”上述论述从不同层面强调了中国书画与“文”关系之独特性。王国维《古雅之在美学上之位置》中云:“苟其人格诚高,学问诚博,则虽无艺术上之天才者,其制作亦不失为古雅。”(20)云王国维此语乃千百年后与邓椿语之呼应,实是不为过也。事实上,在王国维看来,“优美”和“壮美”必须与古雅相合,然后才显其固有之价值。这一点是颇耐人寻味的。(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