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就是鉴别,就是指出作品的优劣,给作品定出高低品次。谢赫在《画品》中开篇说道:“夫画品者,盖众画之优劣也。”可见,谢赫将画品的任务规定为品评绘画作品的优劣高下。 中国古代官位亦以品来区分大小高低。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品”成为批评的方法,既有品第(分档次)又有品位(格调高低)之意,还有品鉴、品赏、品评的含义。钟嵘的《诗品》、谢赫的《画品》、庾肩吾的《书品》,几乎都在南朝齐梁之间同一时期产生,且均以区分等次、分别品评的方式展开批评,如《书品》将汉至齐梁书法作者一百二十三人,分为上中下三品,每品又分为上中下三等,即“小例而九”“大等而三”。唐代为了使书画品评的品类更具体,则不仅仅局限于“上、中、下”来区分。张怀瓘的《书断》创立神、妙、能三品之目,李嗣真作《书品》将李斯等五人列为逸品,朱景玄在《唐朝名画录》中综合为神、妙、能、逸四品,并运用这四品来对唐朝画家分类加以评论。这种分品评论不是简单的归类,而是根据批评家的审美标准及艺术趣味,对绘画作品评析品鉴后得出的结果。神、妙、能、逸四品,即是对不同风格类型和画家不同成就的一种认同标示。它使中国的美术批评走向对作品价值优劣、风格类别的细致品评,避免了大而空的抽象概说。由于品第类别带有审美趣味及包含类别高低标准,也使中国的批评家敢于直陈所见,大胆评说,指出美术家们的优劣之处,而不含混其辞,一味吹捧。由此,形成中国美术批评公正、直率的传统。 一 庾肩吾《书品》、李嗣真《书后品》及三品九等说 东汉班固所作《汉书》中有《古今人表》,班固将从古到今的应列人物都列上。运用列表记载古今人物的方法,影响到美术史学著述。如南朝宋齐间王僧虔的《答古来能书人名》(一说作者为羊欣)、梁武帝萧衍的《古今书人优劣评》等,及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中,均列古今能书能画人名,或对古今书法家画家进行点评。《汉书》还将古今人物分成自上上到下下的九品,如尧舜在上上,桀纣在下下,孔子列上上,颜渊列上中。这种大等而三、小例为九的分品品人的观念和方法,实在对后来书史画史、书品画品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南齐谢赫的《画品》将所评画家分为六品,唐朝李嗣真《书后品》除添列逸品外(不分上中下),其余九品和南朝梁庾肩吾的《书品》一样,从上上、上中、上下直到下下,完全和《汉书》分品方法相同。 南朝梁代庾肩吾字子慎,南阳新野人,梁简文帝时任度支尚书,擅长诗赋,草隶兼善。袁昂《古今书评》称:“庾肩吾书如新亭伦父,一往见似扬州人,共语便音态出。”唐张怀瓘《书断》评曰:“才华既秀,草隶兼善,累记专精,遍探书法。”庾肩吾的《书品》与同时代锺嵘的《诗品》、谢赫的《画品》在文体上接近,是齐梁时期的诗书画三品之一。 汉末魏晋至南朝,人物品藻成为社会一大风尚。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汉末士流,已重品目,声名成毁,决于片言。魏晋以来,乃弥以标格语言相尚,惟吐属则流于玄虚,举止则故为疏放,与汉之惟俊伟坚卓为重者,甚不侔矣。”①鲁迅这段话是在该书第七篇《〈世说新语〉与其前后》中说的,他指出自汉末以来就开始重视品目,而在魏晋品藻人物得到进一步发展。刘宋时刘义庆作《世说新语》,分三十六门如德行、言语、文学、政事、雅量、品藻、识鉴、巧艺等,共一千一百多则,是志人小说名著。如“巧艺”中除记顾恺之的几则故实外,还有韦诞和锺会的故事。据鲁迅推测,此书是在刘义庆主持下,由众多被他招聚门下的文学之士集体撰写的。这种风气也影响到书画品评,庾肩吾则首次用“品”的形式来为书家分别等次,在他之前南齐谢赫作《画品》在绘画中首次用“品”的形式评论画家次第。
秦 李斯 峄山碑 局部 东汉班固的《汉书》,首创《古今人表》,所列人物按时代先后分为九个等次,从伏羲到陈胜、吴广及汉代人物。始将人物分为九品,“归乎显善昭恶,劝戒后人”。东汉末年许劭与其从兄许靖“俱有高名,好共核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②。可见,当时人们以能得到好的品题为荣。刘劭应曹操之求给予品题为“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曹操得到这种品题,极为满意,大悦而去。曹操于建安十五年(二一○)下“唯才是举”令。建安二十年,曹丕根据陈群的建议,实行“九品官人法”,贯彻“唯才是举”原则,把才分为九等,按等使用。后司马懿控制曹魏,以各州世族为大中正选拔人才,以门第为高下,此即“九品中正制”。从人物分为九等到官位分为九品,以“九等”“九品”评品人物、定职官位这一形式也影响到书品。 庾肩吾的《书品》品评汉魏至齐梁书法家一百二十三人(序文中说收一百二十八人),分上中下三品,每品又分为上中下三等,“大等而三”“小例而九”,即将所评画家分为三品九等。庾肩吾在书史书评中开分品列等之先,对后世有较大影响。他在书法史学上首次分等级品评书法家。虽然此前虞和、王僧虔、梁武帝、袁昂都对秦汉以来的书法家进行过论评,指出其优劣之点,但均未分等次。分品列等评书法家,庾肩吾属首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