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1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63(2013)07-0028-07 “二十岁时为荒诞玄学家——三十岁时为情境主义者——四十岁时为空想家——五十岁时为横跨一切家——六十岁时为病毒家和转喻家——这就是我的整个历史。”①鲍德里亚曾这样回顾自己的探索之路。这也从一个侧面映照了其不同的思想肖像:西方马克思主义曾经的同路人、“后现代的宗师”、“内爆的大师”……而对于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学者来说,显然,鲍德里亚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是一个无法回避的挑战。从《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到《生产之镜》,再到《象征交换与死亡》,生产与政治经济学一道被宣判为“终结”,马克思主义也相应地被揭穿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隐性“共谋”。三十年来,这一论断所引发的轩然大波已经逐渐汇聚为两大主要思路:一是鲍德里亚早期曾以符号学理论,补充、发展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但其中却包含了若干后现代的主题——如“拟真”的出现;一是尽管理论主题发生了变化,但他从来就不曾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注定要成为马克思真正强大的理论对手。②对此,笔者愿意引用一篇鲍德里亚纪念文章中的说法来表明自己的观点,“我们仍然期待着对于鲍德里亚有关政治经济学和价值问题的广博而长时期研究的细致探讨”③;并且尝试证明:其对于生产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终结并未戳中马克思的命门,从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理解出发,鲍德里亚倒不失其理论“疫苗”的功用。 一、鲍德里亚反对马克思 结合鲍德里亚自己给出的“道路回顾”,以及20世纪70年代的西方思潮转型,我们不难发现,他与马克思的过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鲍德里亚对于马克思的批判只不过是其自身从消费社会批判到拟真逻辑展开的一个必要环节。而且这一批判看起来凌厉迅猛,但实则并未触及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理论真谛。为了证明这一点,首先赘述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生产之镜》和《象征交换与死亡》中对于马克思的批评仍然是有必要的。 基于凯尔纳等学者的判断,鲍德里亚早期的理论贡献主要是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的框架下,结合符号学理论展开对于消费社会的批判分析,并将政治经济学批判推进到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但随后转向了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特别是生产的彻底批判,从一个角度开启了后现代思潮。然而,如果我们抛开《物体系》和《消费社会》中引人入胜的具象描述,沿着《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逻辑线索就会发现,《生产之镜》并非什么逻辑转向,而就是鲍德里亚在提出自己“解放交换关系”的革命激进要求过程中,不得不与马克思撇清关系的一项理论副产品。 与从《物体系》过渡到《消费社会》相类似,《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首先是从“符号—物”出发展开分析的。鲍德里亚自己说的很清楚,“物远不是一种实用的东西,它具有一种符号的社会价值,正是这种符号的交换价值才是更为根本的——使用价值常常只不过是一种对物的操持的保证(或者甚至是纯粹的和简单的合理化)”④。换言之,《物体系》实际上是从体系之物的具象描述出发,揭示物背后的符号体系,而作为物之效用的使用价值,也不过是交换价值的派生。因此,“物并不存在于对需要的满足之中,而是存在于象征性的劳动之中,存在于一种‘生产’之中,这种生产包含了证明与生产的双重含义——物不仅被生产出来,同时还作为证明被生产出来”⑤。显然,这样一种“生产”依赖于一个符号交换的结构体系。这是因为,“符号—物既不是给定的,也不是交换的来的:它是被个体主体将其作为一种符号,也就是说,作为一种符码化的差异来占有、保留与操控的”⑥。借助于符号交换的逻辑来透视“消费社会”,鲍德里亚自然看到,“消费也并不源自消费者的客观需要,或者主体对物的一种最终意图;相反,在交换体系中,在物质的差异的体系中,在一种意指关系的符码体系中,在规定的价值体系中,存在着社会生产——商品的功能性,个体的需要只能追随着它,适应着它,再将这种基本结构机制理性化的同时也压抑了它”⑦。相应的,需要“是作为体系自身的功能运演,即幸存以及再生产的过程所必需的生产力”。而“消费力本身就是一种生产力的结构模式”⑧。 值得关注的是,鲍德里亚对于“需要/生产力”的分析已经初步说明了后来“终结生产”的原因,并搭建了一个通向“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逻辑扶梯。他说,“体系的基础概念严格说来不是生产而是生产力”,即“劳动与生产从仪式、宗教以及主体性等诸多方面解放出来,进入到了一个被理性化的历史进程”⑨。这样,如果将以需要为人类学前提的消费看作“符号的生产”,那么消费与生产这两个领域就可以在生产方式中发现其同质性。从字面来看,这的确是马克思生产方式分析的符号学拓展,但究其实质,这里的“生产力”、“生产”和“生产方式”都已偏离了马克思的原意,生产与生产力以及消费与消费力的关系被等同于劳动与劳动力的关系,即具体的前者抽象到后者之中,成为“体系自身的功能运演”。抑或,劳动与需要、生产与消费,在“符号的普遍交换基础之上”,可以看作是被体系“诱惑、生产出来的”。这恰恰是《生产之镜》的理论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