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825.5 K82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241(2012)05-0046-05 罗振玉是中国近代金石学家、文物收藏家、国学大师,其一生致力于文化和文献事业,著书立说,取得重要学术成就,影响于民族发展者甚大,这一切在他的遗札中都有呈现和反映。而且,往往能够彰显某一研究选题的萌芽、起落和成熟过程,乃至问世方式、学界反响等的学术史资料,更加有利于后世学人对相关研究的理解、承继与发扬。迄今存世的罗振玉家书暨其他遗札,特别是他与王国维往来书信,也是罗雪堂学术论著之中很重要的一种,不可缺失,也不容忘记。我将侧重从罗振玉和王国维往来通信的角度,谈及雪堂遗札的学术内容。 一、隔海望,国际通邮学术情 罗振玉致王国维书信共700余札,绝大多数还保存着,在王身后由赵万里整理粘贴,捐赠北京图书馆。王国维致罗振玉书信,或存藏于北京图书馆,或存藏于旅顺博物馆,或由罗家自珍,也大部存世。 我在上世纪90年代初,得到罗振玉嫡孙罗继祖师全力支持与面对面指导,得到长春市政协文史委列入出版规划、拨付经费赞助,遂有机会获取罗王通邮信函全部照相原件千余札。从1993年8月起历时6载有余,对行文好像“春蚓秋蛇”、“字如小蝇、形同龟殷”、极难辨认的原札,施以识辨、校勘、注释、考证、确定顺序、撰写按语等为一体的系统研究,而终于在1999年10月末完成《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一书。该书2000年7月由东方出版社出版。 做了这件事我很高兴,希望有益于学界,有益于我国文化建设。更希望我国学人在研究雪堂先生学术论著的同时,也不要忽视罗王通信中的学术之论。 1.自1898年至1916年只留下少量便笺 罗王早期交往始于1898年6月,到1911年11月两人相携东渡约13年半时间,罗慧眼识珠发现了王,并把他一步步带入古文字、古文献、古器物等研究的深层领域,惜其间两人往来便笺或信函未能保存。自罗王东渡至1916年2月王应聘返沪,两人身在异邦而朝夕相守切磋论学,研究方向也渐趋一致。东渡之初王住在罗家,帮罗整理藏书并编目。1912年4月王移居邻屋,虽每日相见,也时而传递便笺。《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中最早的一批札件即此时留下的便笺。可见罗怎样影响王弃文学而转向经史考据之学,且在研究方向和思想上都发生了重大变化。 2.自1916年2月至1919年春末两人通信多为学术交流 自1916年2月王国维回国,罗王就开始频繁通信。在返沪客轮上,三五天内王便给罗寄出两函,都是讨论石鼓文中某字的破译。现存两人通信中多为学术交流,其时王正从事古文字、古器物研究,每有心得必致信罗,谈研究思路、进程和方法,如1916年8月27日王因撰成《毛公鼎考释》致信罗,谈及研究方法新体会。同年王撰写《魏石经考》与罗通札更多,留下关于魏石经考证的宝贵实践经验。 三年中两人都在学术领域取得辉煌成就,王国维以几篇为甲骨学奠基的鸿篇巨制,赢得世界性和历史性学术声誉。两人通信中有大量关于研究选题的自我思考,以及选题确定后搜集资料,加以论证,形成结论,或补充、修正、完善研究成果的自我述说,特别是关于成果价值的自我认识和说明,如果没有罗在频繁通信中给予的支持和帮助,王也很难获得这样巨大的成功。 我们在两位国学大师往来书札中,几乎可以找到他们各自完成的全部文章之论点、论据的来龙去脉,足以凸显其治学态度和学问步步深入的轨迹。如1916年8至10月王撰写《汉魏博士考》,与罗书札往来10余通,讨论从立题到定稿全过程。作为学术问题两人也有争论,这更能促进学术发展。如1916年11月王撰成《汉代古文考》三卷,首次提出“战国时秦用籀文六国用古文说”,罗有怀疑,但近年出土的楚墓残简等文物证明王说是正确的。 在两人往来书札中也可以看出,王国维许多研究课题,实际也是前此与罗振玉合作研究的继续,如他在1916年三四月间撰写的《殷礼小记》和《殷礼征文》“皆祭礼事”,系补罗“考释所未备者”。再如他1916年3月撰写《流沙坠简考释补证》,也是对前此两人合著之“违失漏略”给以“一一正之”或“补苴前说”。 3.两人通信展现出《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一文成稿经过 《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是王国维最重要的甲骨学著作,开创用甲骨文字证史的先河,证实殷先公自上甲以下的次序,纠正了《史记·殷本纪》中不少错误,同时也证明《殷本纪》所记殷代帝王世系大致可信,说明《史记》与史实基本相符,他利用甲骨文资料重建了殷代信史。然而,如此影响深远的重要著作,虽成于王手,但在若干关键环节上都有罗参与。通信呈现出该文成稿经过,可知两人学术交往的重要作用。 起初,罗振玉编撰了《殷虚文字前编》、《殷虚文字后编》和《殷虚文字菁华》等书,只录卜辞,未加释文。继而汇辑可识可读之甲骨文字五百余,撰成《殷虚书契考释》。稍后又汇辑不可遽释的甲骨文字共千余,编成《殷虚书契待问编》与前书互为表里。王乃因《待问编》而深入研究,并在罗已考出卜辞内“王亥”为人名的基础上,又从《山海经》、《竹书纪年》等古文献中找到根据,“知王亥乃殷之先公”,进而依次考定卜辞中先公先王共13人的名字。罗获悉后“索稿甚亟”,王乃寄出1917年2月28日所成第二稿,罗惊为绝作,两度复函,且进一步释读了卜辞中“上甲”二字。同年3、4、5月中,王又见到英伦哈同氏所藏殷虚文字拓本凡八百纸和为养疴而来沪的罗所携新拓书契文字约千纸等新资料,发现两家墨本中有可作延津之合者可以补正前说,乃撰成《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续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