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先唐封禅文的体式演进

作 者:

作者简介:
丁功谊(1972-),男,井冈山大学庐陵文化研究中心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文学思想史,江西 吉安 343009

原文出处:
江西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封禅文是劝导、宣扬帝王封禅或在封禅大典期间歌颂帝王功德的文章,以颂德为主,多属韵文,文风庄严,主要赞美当朝君主的功绩,宣扬当朝政权的神圣性、正统性。先唐碑刻式封禅文文风质朴,运笔简约;奏议式封禅文则以当代帝王的功业为依托,在写实的基础上歌功颂德,逐渐远离了赋体,体现了文学发展的必然趋势。


期刊代号:J2
分类名称: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
复印期号:2012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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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I004-518X(2012)03-0092-05

      封禅文是中国古代一种重要的文体,千百年来,帝王们无不对封禅怀着无限的向往,文臣们无不以写作封禅文为一生中最大的荣耀。帝王的重视及文人的创作热情,促进了批评家对此文体的辨析,刘勰在撰写《文心雕龙》时也单列《封禅》一章,昭明太子萧统编纂《文选》时就单列一卷,收入了三篇封禅文,称封禅文为符命,封禅文在南朝萧齐初年正式为文章之一体,并为时人所认可。明清以来,不断有人对此作文体辨析。20世纪以来,封禅文化成为学界研究热点,而封禅文的研究却显得比较单薄。本文拟就先唐封禅文的文体特征、颂德内容、发展过程等几个方面予以论述。

      一、封禅文的文体特征

      什么是封禅文?先从封禅说起。张守节《史记·封禅书·正义》云:“此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言禅者,神之也。《白虎通》云:‘或曰封者,金泥银绳,或曰石泥金绳,封之印玺也。’《五经通义》云:‘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何?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1](P1355)封禅是古代帝王祭祀天地祖先的大典,封禅文,就是劝导、宣扬帝王封禅或在封禅大典期间歌颂帝王的颂德文章。

      刘勰在《文心雕龙·封禅篇》中对封禅文极其重视,他说:“兹文为用,盖一代之典章也。”[2](P816)指出了封禅文在各种应用文体中的崇高地位,那么,封禅文的文体特征是怎样的呢?笔者考察时发现其体式是应用过程中逐渐形成并逐步发展的,每个阶段呈现出各自不同的风貌;尽管如此,各阶段的封禅文也有着一致的共时性特征,这些特征也就是封禅文文体独立出来的标志。

      从现有资料来看,李斯的《泰山刻石文》为现存的第一篇封禅文。刘勰在梳理封禅文发展的源流时指出:“秦皇铭岱,文自李斯,法家辞气,体乏弘润,然疏而能壮,亦彼时之绝采也。”[2](P803)“秦皇铭岱”指的是秦始皇封禅泰山时李斯写《泰山刻石文》,刘勰认为它是那个时代最好的作品,写得通达壮美。这篇封禅文保存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现过录如下: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只诵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1)(P242)

      李斯从两个方面来歌颂秦始皇的功绩:一,临位二十六年来修明法度,兼并天下;二,平定天下以后,励精图治,四海清平。根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李斯刻石文还有《琅邪台刻石文》、《之罘刻石文》、《东观文》、《碣石刻石文》、《会稽山刻石文》等,它们和《泰山刻石文》一样体现了“颂德”的特点。秦始皇之后,汉武帝于元封元年(公元前110)登封泰山。这时,封禅文开始分为两种体式:一种是碑刻式,刻在山石上为帝王铭功颂德,如汉武帝《泰山刻石文》;另一种是奏议式,在朝廷上劝导、宣扬帝王祭祀天地,如司马相如《封禅文》。

      这两种体式的共同特点是以颂德为主,多属韵文,文风庄严。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文采不足而质朴有余,例如东汉张纯的《泰山刻石文》,刘勰指出了张纯在颂德上的优点与不足:“及光武勒碑,则文自张纯,首胤典谟,末同祝辞,引《钩谶》,叙离乱,计武功,述文德,事核理举,华不足而实有余矣。”[2](P806-807)张纯之作,事实确凿,道理显明,内容充实有余而文采不足,显得质木无文,这实际上是所有碑刻式封禅文的特点。奏议式封禅文则富有文采,宣扬君权神授,且带有符命的内容,昭明太子萧统编纂《文选》时就索性称奏议式封禅文为“符命”。如果说碑刻式封禅文始终呈现出应用文的体裁特点,那奏议式封禅文从一开始就显现出较强的文学色彩,备受文学家及批评家所瞩目。刘勰对司马相如的《封禅文》评价极高,他说:“观相如《封禅》,蔚为唱首。尔其表权舆,序皇王,炳玄符,镜鸿业,驱前古于当今之下,腾休明于列圣之上,歌之以祯瑞,赞之以介丘,绝笔兹文,固惟新之作。”[2](P804)在刘勰看来,这篇封禅文追溯上古封禅的起始,叙述历代帝王的功德,宣扬符瑞的玄妙,反映宏大的业绩,用祥瑞的出现来歌颂当朝,用泰山望幸来赞美武帝,尽管是作者的绝笔之文,却无疑又是封禅文中的创新之作。显然,刘勰将司马相如作为奏议式封禅文的奠基人,将这篇文章作为奏议式封禅文的开山之作。

      二、封禅文的颂德内容

      碑刻式封禅文一般比较简短,庄重质朴,内容均为颂德。秦朝之后的碑刻式封禅文往往师法李斯,如汉武帝《泰山刻石文》篇幅短小、运笔简约,全文如下:

      事天以礼,立身以义。事父以孝,成民以仁。四海之内,莫不为郡县。四夷八蛮,咸来贡职,与天无极。人民蕃息,天禄永得。[3](卷二)

      此文受李斯刻石文影响,都是质朴的颂德文字,但构思比李斯精密,全文仅四十五个字就概括出了汉武帝礼天、事亲、育民三方面功绩,并以天人关合的祝福之语收束全篇。碑刻式封禅文到了东汉时,篇幅有所增长,如东汉张纯的《泰山刻石文》[4](《全后汉文》卷十二),就分别引用了《河图赤伏符》、《河图会昌符》、《河图合古篇》、《雒书甄曜度》、《孝经钩命决》等纬书的内容,但依然写得质木无文,没有以铺陈的笔墨来渲染夸饰帝王的功德。碑刻式封禅文一般显得比较简短的原因,一是在于受其物质载体的局限,在碑石上刻字没有用笔和竹简(或者绢)来得方便;二是碑刻式封禅文毕竟属于公文式写作,即杂文学写作,与纯文学抒情、体物的写作方式有很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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