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022X(2012)03-0031-05 《贞观政要》是唐史官吴兢编撰的一部政治性论著,它追记了贞观年间君臣关于如何治理国家、防备腐败等言论和策略。其既为“帝王之学”,亦为经典的“官箴之书”。《说文解字》云:“官,吏事君也。”“从宀,从阜。犹众也,此与师同义。从
,以宀覆之,则有治众之意。”而“吏,治人者也”。研究者多视“官”“吏”同一,然而隋唐之际官与吏已有明确的界线。唐沿袭南北朝以来官品的流内、流外制,严格意义上的“官”当属流内,即九品以内的朝臣,史书多称“官人”[1]。本文即在这一层面讨论官德生成问题。《贞观政要》官德的内涵,已有研究言之甚详[2]。这些官德之所以生成,既有贞观政治的因素,亦有文化继承发展的缘由。本文主要基于后者,从人性、人格和人文等三重向度对其官德生成思想进行动态、立体的论述。 一、人性:官德生成的形上根据 《贞观政要》重在探讨“治国之道”,这里的“道”既有“道理”“大法”之意,更有其形上的意涵。先秦儒家确立“道”的本体意识,旨归在心性与天道的一体,向外在性提供一个内在的主体性保证,用儒家政治道德的术语表达就是“内圣外王”。由此,儒家所主张的道德和社会秩序,总是可寻迹到其内在的道德源头,即人性的设计。研究显示,《贞观政要》的政治思想虽然在内涵上也包含着道家清虚自守的精神,但从整体上与儒学励精图治的济世精神更为密切,这是贞观君臣的选择,亦为吴兢的价值取向。故《贞观政要》基本是围绕正统儒学的先验人性论展开对“道”的探索与践履的。 魏征云:“人有性、有情、有化、有俗。性情者,心也,本也;化俗者,行也,末也。”[3](《公平》)这里,“人”指普通的人,其本质在于“心”。“心”由“性”和“情”构成,即先秦儒家的“情识”之心。其中,“性”为心的体,是人人都具有的与生俱来的一种心理资质,即“人性相近”。同时指出这种“人性含灵,待学成而为美”[3](《崇儒学》),“灵”可假借为“良”,意为“善,美好”,为一种自觉的精神状态。这样,虽然《贞观政要》并未像其他儒学经典明言人性之“灵”源自“天命”,但至少在“性”的价值内涵上与正统儒学的性善论保持了一致。然而,这种“灵”又与“待学成而为美”之“美”不尽相同。“待”指出“灵”类似孟子之“端”,为善之“才”,是一种“见得思义”“闻善而徙”的道德能力。与“四端”一样,“灵”指明道德的人性根源,强调了人性的“待成性”而非“既成性”,因为“灵”作为道德能力的存在,其潜在性需要后天之“学”的强化和升华,为后天之“学”和“化”提供了人性的根据。 “心”的活动即为“情”。关于“情”,《贞观政要》持两种取向,其一将其与“性”直接对立,正所谓“崇侈恣情,乃败德之本”[3](《规谏太子》)。岑文本亦称:“人性相近,情则迁移,必须以伤饬情以成其性。”[3](《崇儒学》)故劝诫君臣切莫纵情傲物。这是将“情”视为官能发出的欲望。鉴于《贞观政要》中论及的“欲”多是与“道”对立的“私欲”“情欲”,“情”就理所当然成为恶的本源。将“情”与“欲”等同且被冠以恶的价值判断,从中可以看到法家人性论思想的影响。其二是将“情”视为人感物而生的自然感情,区别于“欲”,无善无恶。它对于心的关系取决于人是“以性统情”,抑或“使情顺欲”。《君道》云:“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警戒君臣若“谅由逞嗜奔欲,逆天害人者也”[3](《纳谏》)。而“嗜欲喜怒之情,贤愚皆同。贤者能节之,不使过度,愚者纵之,多至失所”[3](《慎终》)。“以性统情”还是“使情顺欲”将最终导致善人与恶人的分野。所以,“宁济苍生,应须以欲从人,不可以人从欲”[3](《纳谏》),必须修身以正人心,“心情苟正,则奸慝无所生,邪意无所载”[3](《公平》)。相比前者,后者将情与欲区别,既承认了“情”的必然性与正当性,又与“人有性、有情、有化、有俗”之说相呼应。而正是“情”的这种性质,以及它与“性”、“欲”之间的关系,《贞观政要》的等级人性论和官德修养论才具有理论的合理性与现实的必要性。 《贞观政要》虽然承认人性的“相近”,然毕竟只是“相近”而非“相同”。与先秦儒家的“人皆能为尧舜”之充分自信不同,受两汉以来儒学人性论的影响,《杜馋邪》将人性划分为不同的等级:“中人可以为善,可与为恶,然上智之人自无所染。”“上智之人,自无所染,但中智之人无恒,从教而变”。“智人”可分为“上智之人”与“中人”,前者赋有天生的“圣人之性”,他们不仅没有为恶的愿望,更为重要的是其精神上的完全自由,是不受任何恶的影响、具有独立意识的道德主体。后者为中智常人,其善恶随着他们对于情欲的节制而变化,具有易变性。此外还有“愚人之性”,“天下愚人者多,智人者少,智者不肯为恶,愚人好犯宪章”[3](《赦令》),“愚人”为生来具有违纪作乱倾向的人。需要指出的是,这种人性的等级划分只是对道德人格高低的划分,而不能将其与社会等级划分机械地对应,认为“愚人”即庶民,“智人”即贞观君臣。具有“上智之性”的圣人百世难遇,世人多为“中人之性”。那么,成为“官人”首先必须具备这种“中人之性”。“中人之性”不稳定:纵情向下落一步即成恶,从性向上推一步即是善。这样,就将官人修身的重要性凸显出来。“修身”的关键在于将有“灵”之性“成美”,在于通过“抑欲”的精神性实践使“情”为道所驭。正是出于这一目的,《贞观政要》不断强调为政者“修身”的问题,君主的修身构成了《贞观政要》的核心,而官人通过“克己抑欲”、“节俭修身”等进行的自我品质的冶炼也被视为决定国家治乱兴衰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