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分类号:1674-7089(2013)03-0106-10 在明词选本中,卓人月、徐士俊合编的《古今词统》是一部比较值得关注的选本。该书上溯隋唐,下至明代,共收录词人486家,词作2037首,其规模在明代词选中仅次于陈耀文的《花草粹编》。尤其值得强调的是,该书不仅具有较大的规模与体量,更有超乎寻常的宏大志向。卓人月不像陈耀文或沈际飞那样,本来完全是自出手眼来编词选,却还习惯性地顶着“花”、“草”之名。虽然明末也有盗印本改题为《诗馀广选》或《草堂诗馀》,实际它和《草堂诗馀》没有任何关系。也许是因为《古今词统》曾以《诗馀广选》或《草堂诗馀》的书名而行世,所以,有的学者也把它归入明代流行的《草堂诗馀》系列,如肖鹏先生《群体的选择》一书,就称《古今词统》“是各种《草堂诗馀》选本的一次总汇萃”,又称其“原系为扩编《草堂诗馀》而设”[1];陶子珍《明代词选研究》亦称之为“与《花草粹编》同为《草堂诗馀》之扩编”[2]。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误解。一方面,如陶子珍君的统计,《古今词统》选词2 037首,其中见于《草堂诗馀》四集(即沈际飞汇编之《草堂诗馀》正集、续集、别集、新集)者共639阕,约占《古今词统》全书的31%。[3]这也就是说,《古今词统》所选篇目约有近70%不见于各种《草堂诗馀》。单从这一点来看,说《古今词统》是“《草堂诗馀》家族的总荟萃”已经名不副实了。而更为重要的是,《古今词统》不仅不应被视为《草堂诗馀》系列选本的后起者,而且很可能志在成为《草堂诗馀》系列的“终结者”。它对于既往的各种花色的《草堂诗馀》选本来说,差别不在于量的扩充以及范围的扩大,而是选本重心与旨趣的更张,也可以说是对流行数百年之久的《草堂诗馀》系列的反拨与重构。我们知道,卓人月曾经为这部词选取名为《古今诗馀选》,其《蟾台集》卷二保存的《古今诗馀选序》透露了这一过程信息,但他最终把这一选本定名为《古今词统》,表明他所追求的不是一般的选本功能,而是别有深意在焉。中国历史素有正统与闰位之分,而在中国文化史上,无论是道统还是文统,“词统”也都是一些高自位置的大文人或大学者才敢于标榜使用的。而卓人月作为一个年轻的文弱书生,却敢于用“词统”以名其选本,这本身就显示了他顾盼自雄的野心与霸气。 卓人月既以“词统”名书,我们就有必要追问或考索,他所要发掘展示的抑或是重新建立的“词统”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标准与理路?结合该书的序跋、评点与选词情况来看,《古今词统》所建立的词史统序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合古、今为一体,而着意强调今词即明词的地位;合婉约、豪放为一体,意在打破嘉靖以后贬抑豪放独尊婉约的倾向;合词史百汇于一体,既开拓了选源也丰富了词史。这既是对《草堂诗馀》系列长期垄断词坛的反拨与重构,对清初词坛亦有重要影响。 一、合古今为一统 《古今词统》是一部通代词选,但它不叫《历代词选》或《历代诗馀》,而是和孟称舜《古今名剧合选》一样,以“古今”名书,这一方面突出了“今”与“古”两端对待的意识,同时也显示了对明词成就与价值的自信。在《词统》之前,如托名程敏政的《天机云锦》,陈耀文的《花草粹编》等,虽然也是通代词选,但均是以宋词或唐宋词为重心,金元词以及明词不过余绪而已。《古今词统》成书于崇祯初年,那时,明词的发展和明王朝一样都渐近尾声。卓人月、徐士俊当然不会预知十余年后明王朝就将消亡,但他们所处的历史方位使之有可能借助词选来全面展示明词的发展与成就。《古今词统》从三个方面实现了编者全面展示明词的初衷。 其一,明代词人词作入选数量以及与历代词之间的比例关系即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明词的成就。从历代词人入选数量来看,《古今词统》共选词人486家,其中隋唐34家(隋炀帝《望江南》词为小说家杜撰),五代19家,宋代206家,金代21家,元代91家,明代105家。从重要词人入选情况来看,选词超过10首的共42家,其中有明代10家;选词超过20首的有22家,其中有明代5家。如果从比例关系来看,入选明代词人105家,占总数的21.6%;入选明代词作460首,占总数的22.6%;入选重要词人以10首为起点有10家,占23.8%;以20首为起点有5家,占22.7%。在一部通代词选中,明词能占有这样的份额,应该是对明词的充分肯定了。 其二,明代入选词家的选阵与明词发展的实际状况吻合度较高。从选录明词的总量来看,《古今词统》所选460首,与钱允治《类编笺释国朝诗馀》所选461首数量相当。然而,《国朝诗馀》选录词人仅有22家,各家选词又或畸轻畸重。因此,不足以反映明词发展的实际情况。相比之下,《古今词统》虽然也有疏漏或偏颇,但其所选词人及词作数量、时段分布等等,与明词的发展阶段仍然呈现出较高的吻合度。该书选录明词105家中,选词超过5首的共22家,兹按年代先后列为下表:
上表所列22人中,宋濂、田艺蘅与袁宏道皆称不得词人,之所以出现在这个“明代重要词人”序列中,是因为《古今词统》大量选录《竹枝词》的缘故。《竹枝词》在唐代为歌诗,编入词集或者不无理由,而明代《竹枝词》不过是带有民歌风味的七言绝句,收入词集其实是不妥当的。除了这3人之外,其余19人构成了明代词人的基本阵容。从时间序列来看,这19人分属于四个时期。第一期为明初,大致为洪武、永乐年间,除宋濂之外,此期选录刘基、杨基、高启、瞿佑四家。第二期为明代前期,大致从永乐之后到弘治之前(1425-1487),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断裂带。除了马洪勉强可以上靠归入这一时期之外,词坛上呈现出一片荒漠化景象。第三期为明代中期,大致为弘治、嘉靖年间(1488-1566),此期选录张綖、杨慎二家。第四期为晚明时期,即万历至崇祯年间(1573-1644),此期除袁宏道之外,选录徐渭、王世贞等12家。而事实上,可以进入这一行列的至少还有施绍莘、卓人月、沈宜修、易震吉、陈子龙等多家。因此,从这个选本来看,明词的繁荣时期应在晚明。即使是在近四百年后的今天来看明代词坛,《古今词统》的选阵和明词发展的实际情况仍是较为吻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