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编码:10.3969/J.ISSN.1674-4187.2013.01.004 或许大多数的设计最终要落到“实”处。即,对于某个实际问题的解决、某种缺陷的改善。至少,设计要有助于提升与增进人们对于某事物的把握能力。但是,在当代社会生活中,几乎随处可见另外一种设计,它避实就虚,制造奇观和幻象。此类设计的共性在于:影像,最终成为了设计的载体,影像的表现形式,成为了设计的练兵场。实际上,针对幻觉、想象与梦境的设计,在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广告、游戏、影视娱乐产业的繁盛就是最好的佐证。举例而言,“梦工厂”(DreamWorks SKG)的一系列动漫、科幻影视作品是极为典型和成功的代表(如图1)。人们在消费它们的时候,知道它们所营造的情境是虚幻的。然而,当代社会对于种种用影像精心设计的白日梦幻的需求,却真实而热切。它源自于人类想象力与创造力,摆脱现实束缚的强烈愿望,以及永无止境的好奇心对于未知的窥视和探索。 设计白日幻梦是诱人的,也是危险的。在视觉文化研究领域,影像类的设计在受到高度关注的同时,也极具争议性。而“拟像”,成为了幻觉影像的学术化表达。因为它在追求自由的制像方式的同时,带来了观看上的困惑、质疑,以及对于高度依赖影像的担忧。应该说,人类社会对于影像①的复杂情感古已有之,这个问题涉及的广度和深度,都超出了一篇简短论文的讨论范围②。在林林总总的影像中,本文以摄影图像为研究对象,主要关注的是自20世纪60年代浮出水面,至今争议不断的,关于摄影图像“以影造物”的拟像之争。时至今日,摄影图像如同空气一般无所不在、不可或缺。它不仅帮助人们理解现实生活、阐释周遭世界,其本身也早已成为世界的实际组成部分,无论记录,还是造梦。然而,摄影图像的身形却越发可疑。关于它所制造的视觉幻象的争议,就是这种怀疑情绪的爆发。本文的目的在于:探讨摄影图像在以影像为载体的幻觉设计中,扮演了怎样一种角色。该问题的重要性在于:以“以影造物”为核心内容的拟像争论,深刻影响了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摄影理论和实践活动,它不仅是解读当代摄影图像的重要一环,更是理解当代视觉文化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摄影图像作为一种特殊的幻觉设计,为我们再次审视和盘点以观看为目的的当代影像文化及其深层的社会影响,提供了另一种清晰的视角。
图1 梦工厂出品,电影《功夫熊猫》截图,2008
图2 法国拉斯科洞窟壁画,约公元前15000 一、“以影造物” “以影造物”,最直观的说法,就是用影像来设计、创造事物。这是一种独特的创造方式,因为就一般而言,影像是某个事物的视觉再现,影像用于阐释该事物。所以影像与事物的关系,通常是“物先于影”。虽然,关于物的影像的具体表现形式,以及对于这种影像的解读可以是千差万别的,但是人们对于这种“物先于影”的关系,是具有普遍共识的。实际上在影像与物的关系中,“物先于影”和“以影造物”这一对矛盾一直相生相伴。自古以来,当人类开始运用影像表情达意时就已存在,并延续至今。 以图2法国拉斯科(Lascaux)洞窟壁画举例:一方面,事物的影(即狩猎场景),不等于事物本身(狩猎),这些影像的初始用途,是远古人用来视觉化的记录、再现日常生活中的狩猎这件事;然而另一方面,随着时空流转,在一万多年之后,当时的人与事早已不复存在,这些洞窟壁画本身成为了极具生命力的创造。这些影像一方面具备历史与考古学的价值,因为它们还原了古代生活场景的片段;另一方面,这些影像也早已超越了当时的“物前于影,以影记物”的实际用途,这些影像本身,成为具备独立艺术性和存在价值的事物。 应该说,在“物前于影,以影记物”与“影先于物,以影造物”这一对影像与物的互动关系中,前者是更为传统、普遍的影像再现模式,后者则建立在前者的基础上,是对于影像自由度的进一步拓展。“以影记物”强调影像的实用性,“以影造物”则追求影像的创造力。 然而,“以影造物”这种影像创造模式,却在现、当代人类社会生活中引发了巨大争议,并且伴随后现代主义的兴起,“以影造物”的创造性影像,被冠以“拟像”的称谓。拟像(simulacrum),一个历史悠久的哲学词汇。《牛津英语字典》(OED 2nd)把它解释为:拥有某事物的外形,而不具备该事物的实质的图像。“有形无实”的拟像长久以来都与负面的情感联系在一起,因为它意味着伪装和欺骗。然而,也正是这个可以追溯到柏拉图③的古老词汇,深刻影响了自当代社会,对于包含摄影在内的媒体影像,其社会功能和文化定位的审视。媒体影像和现实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影像不再能让人想象现实,因为它就是现实。影像不再能让人幻想实在的东西,因为它就是其虚拟的实在。”④波德里亚关于影像和当今社会现实之间关系的一系列探讨,极具典型意义。在他种种看似极端、备受争议的观点背后,实际上反映了当今相当一部分人对于光怪陆离的影像,深刻的不信任感。而他的法国同乡德波把影像拓展为“景观”⑤,德波的“景观社会”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包括城市景观,媒体景观,以及各种视觉化了的信息景观,它是对于当代社会“所见即所得”的视觉化倾向的总称。所谓“景观社会”,意指这样一种堆聚着庞杂影像的,高度表象化的社会现实:人们在工作中制造影像、在市场中传播影像、在生活中消费影像、从各种知识信息渠道获得影像。这种从“影像”到“影像”的文化链,消解着所谓“真实”的哲学基础,也动摇着对于影像这一特殊的设计产品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