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一位被神化的法国混混

作 者:
河清 

作者简介:
河清(1958- ),原名黄河清,男,汉,浙江临安人,1988年获法国巴黎第一大学(索邦)艺术与考古学院D.E.A学位,1992年获(法国)艺术史博士学位,先后任中国美术学院史论系教授,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科研流动站合作导师,研究方向:美学,艺术学理论,艺术史,艺术批评(浙江 杭州 310028)。

原文出处:
艺术百家

内容提要:

与西方现代艺术史论和“编译时代”中国艺术史界对杜尚普遍赞颂的态度不同,本文认为杜尚是一位被神化的法国混混:他吃软饭,找富婆;懦弱混世,逃避责任;坚信“爱欲就是生活”。但是,杜尚这种不务“艺术”正业、颠覆艺术的行为,刚好符合了美国战后颠覆欧洲文化艺术主导权的战略。所以,一个法国混混助成美国夺取了西方、乃至世界艺术霸权的历史使命。杜尚颠覆欧洲艺术的做法,恰恰为美国摆脱欧洲艺术领导权、自立门户、确立全球文化艺术霸权,帮了大忙。


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13 年 04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J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104(2013)02-0182-05

      最近得闲,读了王瑞芸的《杜尚传》[1],感觉有点过于美化杜尚之嫌。王瑞芸坦承最初想写一部杜尚的传记无从下笔。后来发觉杜尚身上有一种中国佛教把一切都放下、破除了“我执”的精神,认为杜尚之所以实现了如此巨大的艺术成就,正是因为杜尚“无我”,无名利之心……终于找到写《杜尚传》的“文眼”。

      在西方现当代艺术史论成千上万部研究歌颂杜尚的大合唱中(“到2000年时,关于杜尚研究的书单已达17页之多”[1](自序)),终于有了一部中国版歌颂杜尚的文本。

      我个人以为,即便像王瑞芸那样学术研究能力精湛、功底扎实、学风严谨、且有西方长期生活阅历、见多识广的中国艺术史家,面对西方人写的艺术史,终究还是缺乏了一点批判精神,终究不能免俗,随了西方艺术史的主调大流。百年中国艺术史,基本上人家写什么,我们就搬什么。人家说好,我们也说好。前些年,国内艺术史界曾提出“走出编译时代”。然而最终我们还是没有走出“编译时代”。

      王瑞芸对待杜尚,可谓不吝赞美之辞,从头夸到尾。试举:

      “(杜尚)开启了动态雕塑、开启了现成品、开启了概念艺术,开启了行为艺术……为什么杜尚至今无人及得过呢?……那就是他的活法与众不同……他最大的不同在于他的无我,即无‘我执’,这个无我执让他达到了超然……他不仅超然于艺术之上,他甚至超然于他的人生之上,这个实在太厉害了!我们普通人做不到,遍布全球的艺术家甚至更难做到。”[1](自序)

      王瑞芸甚至把杜尚抛弃艺术、抛弃绘画的消极或破坏性行为,也当作正面成就来歌颂。比如:“他把那些最不能算艺术的东西拿进艺术,他甚至把小便池‘扔到人的脸上’来羞辱艺术,这个方式的确更彻底地摆脱了动手,摆脱了美,摆脱了艺术。”[1](P.89)“当杜尚发现了‘现成品’时,他的反绘画、反艺术的思想才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安顿处。”[1](P.149)“他的‘现成品’后来成了颠覆整个西方艺术观念的杠杆,造成了艺术史上最大的变革。这便是杜尚的能耐……(他)完成了一件大事:让艺术成为非艺术,结果竟然导致整个西方艺术的改道。”[1](P.101)

      既然是非艺术,不玩艺术了,怎么又完成了“艺术史上最大的变革”或“西方艺术史中地位最高的艺术家之一”?既然逃离绘画,逃离艺术,怎么“这一连串的‘逃离’构成了他对艺术史的卓越贡献”[1](P.167)?

      “杜尚把瓶架子这类俗物放进艺术,就是最大限度地蔑视艺术的权威,否定艺术中的美、趣味、高尚等东西。杜尚用现成品,要的就是彻底冷漠、无趣味。”[1](P.152)杜尚挑明了是在否定艺术否定美,但由于王瑞芸对杜尚崇拜,否定艺术否定美也具有了崇高的正面意义。

      明明是逃避战争的懦夫行为,但在王瑞芸笔下却有了崇高的意蕴:“杜尚去美国,从表层看躲的是战争,从深层说,他躲的是比战争远为普及持久的东西——艺术。”[1](P.121)真是欲加之颂歌,何患无辞啊。其实,很多王瑞芸歌颂的杜尚所为,同样一些事例,如果换一种角度,以一种平常人平常心去看,不受西方艺术史界对杜尚的大合唱影响,马上就可以看出这原本是一些非常不可取的消极行为,甚至是恶行。

      还是要感谢王瑞芸翔实的资料,给我们展现了一个活生生、具有丰富生活细节的杜尚。如果我们用常识看事物,如果我们不被西方艺术史给杜尚头顶套上的光环所迷惑,我们会发现,杜尚原本是一个十足的混混。从年轻混到了老,从法国混到了美国。

      所谓混混,就是没有事业心,好逸恶劳,没有正业,玩世不恭,过一天算一天,逃避生活中的任何责任,不要娶妻生子,不想国家兴亡,只顾自己玩乐……杜尚,正是这样一个混混。

      一、吃软饭,找富婆

      纵观杜尚(1887-1968)一生,除了自己有几段时间到图书馆干一份小活赚一点小钱外,还有他父亲去世前给予接济,基本上都是靠了形形色色的富婆的资助过活。

      早先他没能考上传统的美术学院,“在绘画上既不勤奋,才能也平平”。[1](P.22)他画过一段时间画,但自1912年画完《走下楼梯的裸女》之后,就不再画传统的油画了。他开始“逃离”传统绘画,热衷于机器和工业产品,在玻璃上画(《大玻璃》)……主要精力都放在下国际象棋。

      杜尚既放弃以画家谋生,同时也不想做一份正常职业,所以他常常生活过得很清苦,吃的很少,住得很差。有时困顿潦倒到一天只吃一顿饭。[1](P.204)不过,如果不算一度闪婚的富商女儿,他一生有幸认识了四位富婆,总体上日子还算滋润,尤其老来与第四位富婆结婚,晚年过得很富足。

      1915年杜尚去美国,认识了一位富婆德赖尔(K.Dreier)夫人,“感情上依恋”杜尚,杜尚也对她“有求必应”。据说是两人没有男女私情,但德赖尔夫人给了杜尚很大的资助,一直收藏杜尚的各色作品。杜尚一有经济问题,她都尽力帮忙。

      1923年,杜尚在巴黎认识了美国富婆玛丽,从此与她开始了几十年的情人关系,时断时续在一起生活。玛丽死了丈夫,很有钱,对杜尚很好。杜尚跟她在一起,好吃好喝好玩。最后玛丽1950年去世,她弟弟看到姐姐对杜尚的情意,用玛丽的遗产给杜尚一份年五六千美元的年金,一直供到杜尚逝世。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