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马克思历史意识的觉醒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建立是同一个过程,马克思科学的历史意识主要包含两个方面:1.马克思通过批判与改造黑格尔的唯心辩证法,使之成为一种以唯物主义为基础的历史辩证法;2.通过对费尔巴哈的积极扬弃,马克思形成了以无产阶级解放为根本目标的人类历史意识,这构成了马克思历史意识的价值指向。 以《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为标志,马克思经历了其思想发展史上的第二次逻辑转变,这是当前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界普遍接受的一个观点。但马克思是如何实现这第二次转变的,却仍是一个争论焦点。我认为要解决这一问题,就必须研究马克思历史意识的觉醒过程。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同时也是马克思历史意识的觉醒过程。没有对马克思历史意识的科学说明,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就不可能是全面的。现在,理论界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层面引起了足够的重视(即关于实践唯物主义的讨论),而对其历史层面的讨论却是不够的。正因为如此,本文试图说明马克思历史意识的这种觉醒过程。 一、马克思的历史意识在费尔巴哈巨大影响下的萌动 马克思的历史意识是指:(1)马克思看待历史的基本观点和方法,即把人类历史看成是人们的物质生活方式的变化和发展史,这主要体现为一种历史辩证法;(2)马克思自觉地运用历史的观点去研究和解决问题,即用实践和发展的观点去看待事物,并通过这种研究来寻找实现人类解放的途径和条件。马克思形成这样的历史意识是经历了一个过程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历史意识的觉醒主要发生在受到费尔巴哈的影响之后。 费尔巴哈的人本唯物主义既是一剂针对黑格尔泛理性主义的解毒药,同时也给马克思的进一步思索设置了障碍。不可否认的是:费尔巴哈曾对马克思的思想发展产生过很大的影响。这在《詹姆斯·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摘要》(以下简称《穆勒一书摘要》)中就有很直接的表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费尔巴哈的作用同样是巨大的;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也对费尔巴哈作了过高的评价。 但是,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的人本唯物主义,从克罗茨纳赫时期开始就是有所不满的:“费尔巴哈的警句只有一点不能使我满意,这就是:他过多地强调自然而过少地强调政治。”[1]这种观点,在马克思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及《导言》中获得了进一步的发展。按八卷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观点,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做法相反,他“是从历史发展方面来看待市民社会与国家分离的过程与性质。”[2]在马克思看来,这种分离本身是历史的一个结果,这种分离作为一种矛盾也只有在历史发展的一定水平上才能获得解决。所以他在《导言》中提出要尽量避免“犯时代上的错误”。[3]马克思此时已认识到了必须用运动和发展的眼光来研究市民社会的历史,并认为必须按历史发展的一定的“内在条件”来解决人的解放和自由的获得问题。然而,科学的历史研究方法,以及用历史的观点去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理论观点,对于此时的马克思来说,还未全面地确立。 马克思科学的历史意识此时仍处于萌芽阶段。他必须一方面清除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对他的影响,另一方面必须通过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性研究,来寻找研究“市民社会”的历史的科学途径和方法。 在《穆勒一书摘要》中,马克思正是通过对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性研究,开始在对人的本质的分析中,涉及经济活动中人与物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在该著作中,马克思指出:“当然,你作为人同我的产品有一种人的关系;你需要我的产品;因此,我的产品对你来说是作为你的愿望和你的意志的对象而存在的。但是,你的需要、你的愿望、你的意志对我的产品来说却是软弱无力的需要、愿望和意志。换句话说,你的人的本质,因而也就是同我的人的产品必然有内在联系的本质,并不是你支配这种产品的权力,并不是你对这种产品的所有权,因为我的产品所承认的不是人的本质的特性,也不是人的本质的权力。相反,你的需要、你的愿望、你的意志是使你依赖于我的纽带,因为它们使你依赖于我的产品。它们根本不是一种赋予你支配我的产品的权力的手段!”[4]虽然,“你的人的本质”仍在渴望着“我的人的产品”,但这种联系一旦进入由私有者所构成的社会中,非旦丧失了任何权力,反而使“你”依赖于“我”,依赖于我的产品。 马克思已发现,人的本质在一定的社会状态中是要受到种种关系的制约的。在私有制社会中,人的需要,即对他人的劳动产品的渴望,非但不能证实人的本质的权力,反而使人依赖于人,依赖于物。对于这种依赖关系,马克思由于受到费尔巴哈的影响,仍然把它看成是与人的本质相矛盾的。他此时仍认为“你的需要、你的愿望、你的意志”就是“你的人的本质”,他此时还没有把人的本质看成是现实的社会关系的总和。但他已看到了私有制条件下的社会关系对人的本质的制约性,这就使马克思发现了作为需要、愿望与意志而出现的人的本质的苍白无力。 在费尔巴哈的人本唯物主义中,人的本质是通过人与自然的相互补充,是通过人与人天然的爱的关系,而圆了再造作为上帝的人的这一美梦的。而现在,马克思通过对政治经济学的分析,亲手粉碎了这一美梦,他揭示了作为这一美梦的假象之基础:“因此,我同你的社会关系,我为你的需要所进行的劳动只不过是假象,我们相互的补充,也只是一种以相互掠夺为基础的假象。”[5]现实的人与人的关系完全是掠夺和欺骗。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充分批判了在私有制条件下由异化劳动所造成的种种异化关系。 这样,马克思在现实社会中看到的完全不是人的需要、愿望和意志的满足和实现,而是人们相互间的掠夺关系。因此,他此时虽然仍向往建立起“我同你的社会关系”,仍希望“我为你的需要”而进行劳动,但他发现这一切在现实中完全是假象。可以看出,马克思此时的思想是十分矛盾的。真正的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的本质关系仍是他所向往的,而在现实中,这一切又都不能得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