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法内部对话》显然是一部以欧洲为中心的著作,尽管它写于美国,它所提出的问题首先是西欧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美国的马克思主义者所面临的争议,这些马克思主义者们本质上是20世纪60年代的越南战争所引起的社会变动的产物。 这本书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个范例,它是区分马克思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的一种尝试。认定苏联体系的国家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变形,西方马克思主义希望重新激活激进的思想。它试图通过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同斯大林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各种形式的历史宿命论,以及党和官僚极权主义相分离来达到这个目的,并且将马克思主义和激进主义传统中的民主重新联系起来。 本书作为越南战争的后果完成于1982年,它从理论上说明从马克思和列宁到毛泽东的革命的连续性。它阐明了马克思主义的合法性的遗产。本书最后一章“辩证法和延安道路”论证了列宁与毛泽东之间的联系,特别是按照一种行动的理论来论证。在同实践概念的关系上,列宁和毛泽东都是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的第十一条的不懈追随者。 帮助建立列宁和毛泽东之间的血统联系的政治历史条件是殖民主义的存在和全球范围内的农民造反。没有农民的帮助,列宁不可能取得1917年俄国革命的胜利。列宁还是最先发现反殖民主义是第三世界大多数人民的战斗口号的人之一。毛泽东采纳了列宁主义的这些洞见,尽管他使它们中国化了,并因而从与列宁同样的理论视角来探讨他的政治活动的领域。 此外,毛泽东从列宁那里认识到马克思主义不是某种通用的教条,而是建立在对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基础上的行动指南。列宁和毛泽东都是革命党人,因为他们都认识到理论对于实践是一种必要的指导机制,而人类行为被认作一种实践批判的活动,一种为了改变现实而对之进行的审问。 列宁和毛泽东都重新改革了19世纪的马克思主义,以便使它对帝国主义和第三世界不发达的时代具有说服力。摒弃了任何形式的原教旨主义和直译主义,列宁和毛泽东意识到马克思主义必须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被重新创造。他们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们证实了自己有能力来改造马克思主义,使之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富有意义。这样他们便都致力于马克思主义的更新。 《辩证法内部对话》的篇章正是着力于这种马克思主义的更新项目。我的著作试图把焦点放在马克思思想的黑格尔基础上,从而将这种努力推向前进。我试图显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社会现象学,是对人类劳动的生产力的一种证实。从哲学的视角,我把马克思主义定位于从黑格尔延伸到赫伯特·马尔库塞,到乔治·卢卡奇的现象学传统。我的著作受到卢卡奇的《社会存在本体论》的影响。 在把马克思主义阐释为现象学的同时,我也试图把它从各种形式的宿命论中解放出来。我的著作不仅抛弃了辩证唯物主义、机械唯物主义,而且抛弃了所有社会必须从封建主义发展到资本主义最后到共产主义的三阶段直线发展的历史观点。我对于马克思主义的阐释不是按照优先顺序列出客观的自然和社会力量,而是把重点放在个人和集团活动的再生力量上,放在主体对客体的力量上。 与黑格尔相似,马克思是西方表述主义学派的一种声音。黑格尔把世界理解为人类意识的客体化,而马克思把世界理解为人类劳动力量的客体化。对马克思来说,社会世界是人类劳动的一种投射,他还试图以客体化理论为基础建立一种民主理论。 从这个观点出发,我的研究不仅反映了20世纪60年代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而且还包含了20世纪70年代的欧洲共产主义。在欧洲共产主义运动中,许多西欧的共产党放弃了斯大林主义,并且把加强社会主义与民主的联系视作重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理论的任务,欧洲共产主义者与苏共中央政治局式的共产主义一刀两断,他们不仅看到党与国家分离的需要,使国家永存的需要,而且懂得了民主是社会主义的前提条件。 我的著作不仅重新思考了马克思主义和黑格尔的问题,马克思主义和民主的问题,它还提出了对马克思主义传统的两种重新的阐释:它提出马克思和恩格斯相分离的重大思想差异,以及恩格斯开创了第二国际的修正主义;它提出俄国共产主义由两翼构成:列宁主义的布尔什维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的布尔什维主义。在斯大林主义的布尔什维主义获得苏联极权主义的意识形态合法性的同时,列宁主义的布尔什维主义本质上成为持不同政见者的共产主义,成为直接反对克格勃(KGB)共产主义的一种可供选择的对象。 从1997年的视角来看,我感到我关于列宁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的区别的重要性加强了,尤其是在美国当前的知识分子气氛中。斯大林主义的破灭在美国引发了一场学界的白色恐怖。与波旁王朝1815年在法国的复辟相似,美国历史学界的研究成果试图把马克思主义和斯大林主义一般地联系起来。把马克思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结合起来的尝试是一种使所有激进思想的合法性丧失的策略。他们所希望证实的演绎推论是:马克思主义不可避免地导向左翼极权主义。 我关于列宁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的布尔什维主义之间发生中断的讨论是一个反波旁家族的论证。1815年的波旁家族寻求根除一切形式的雅各宾主义,而当代学术界的波帝势力希望通过把马克思主义与官僚极权主义相联系而使一切形式的马克思主义丧失信誉。通过把列宁主义的布尔什维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的布尔什维主义相分离,我表明了在谴责斯大林主义的同时又维护列宁主义的布尔什维主义的民主雅各宾派的根基是可能的。一方面斯大林主义的布尔什维主义是一种畸形的马克思主义,而列宁主义的布尔什维主义则是一种左翼平民传统和马克思的民主精神气质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