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空间既有绝对性又有相对性,是绝对性和相对性的统一,这是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时空观的基本观点之一。现行哲学教科书一般是从本体论和认识论两方面表述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时空相对性的基本含义的,即“第一,时间和空间的具体特性是受物质运动的具体特性所制约的,随着物质运动的具体特性的变化而变化,因而是可变的、有条件的;第二,人们关于时间和空间的观念也是可变的、发展的,它随着人们对时间和空间的认识发展而不断深化,人们对时空观念的可变性反映着时空具体特性的可变性”[(1)]。笔者认为,如果我们从人类的认识具有辩证性意义上去把握时空相对性的第二层含义,应无异议,并且马列主义经典作家们对此早已有明确的论述。但上述对时空相对性哲学本体论含义的表述却不甚准确。它一方面仅仅从一般实证科学的理论认识层次上诠释发挥时空具体特性的相对性、可变性,与经典作家们的本意不符;此外,按照这一诠释还极易引发人们对哲学与具体科学关系产生不必要的误解。为此,本文试对这一问题谈点个人认识。 一 时间和空间问题是人类迄今为止所探究的最困难、最复杂的问题。爱因斯坦曾经说过,一个概念愈是普遍,它愈是频繁地进入我们的思维之中,它同感觉经验的关系愈间接,我们要了解它的意义也就愈困难。从这个意义上说,时间和空间就属于这种概念。但是,由于哲学和科学的使命在于不断地探索客观现象及认识现象中的本质和规律,而我们所经验的自然现象、社会现象或思维现象又无一不是在特定的时空中发生的,所以,时空问题也就成为历代哲学家与科学家们所共同关注的问题。与此相对应的是,当古代那些被称之为自然哲学家的圣贤们孜孜不倦地去寻求万事万物的本原(始基)时,也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本原的状态、存在的场所(空间)和过程(时间),从而形成了形形色色的时空学说。据考证,在古希腊罗马时代许多自然哲学家就曾力图以直接的经验感受和抽象的思维逻辑来构造自然界运动的基本图式。其中关于时空本质的思辨最富有唯物主义代表性的莫过于德谟克利特的“实体性时空观”和亚里士多德的“相对性时空观”。作为古代“原子——虚空”学说的创立者,德谟克利特认为,时间和空间是客观存在的,它们共同构成了万事万物的基元——原子运动和存在的前提。但空间的存在并不依赖于原子微粒,一无所有的“虚空”是可以设想的。而所谓的虚空就是没有充实性的空洞的空间,亦即脱离物体而存在的纯粹空间。在这里,德谟克利特实际上把时间和空间设想为与原子微粒有并列关系的实体,它们也是永恒存在的。只不过它们不似原子微粒那样以特定的实体状态(不同的体积和形状)存在,故它们是“作为不存在者而存在”,可“虚空并不比坚实不实在”,“存在者并不比不存在者更实在”[(2)]。 与德谟克利特不同,亚里士多德在其自然哲学中较为充分地研究了物体的运动变化,并从自然物的运动不灭出发展开对时空本质的认识。在他看来,空间与物体是密不可分的,而物体是运动的,因此空间也与运动不可分。从本质上说,空间体现的是物体间的次序,“虚空”是不存在的(他在《物理学》中提出有两种空间,即物体所处的空间和没有物体的空间。指出,后者也不是纯粹虚空,因为里面还有空气)。至于时间就更与运动不可分割,“在时间是连续性的这个意义上,运动也是连续性的;因为时间要末就是运动,要末是运动的一个属性”[(3)]。所以,时间是运动先和后的一种表现,是运动的量度,没有运动就没有时间。如此,亚里士多德一方面将时间和空间看作是物体运动的必要条件,同时,又初步地提出了时空总是相对于运动才能存在的。诚然,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古代,人们只能局限在极其有限的领域,用简单粗糙的手段获取关于客观事物及规律笼统的、直观的知识,难以形成对客观世界包括空间、时间范畴较为系统而又完整的认识。但比较而言,亚里士多德的“相对性时空观”在今天看来无疑更有其深刻性。 恩格斯说:“在希腊哲学的多种多样的形式中,差不多可以找到以后各种观点的胚胎、萌芽。因此,如果理论自然科学想要追溯自己今天的一般原理发生和发展的历史,它也不得不回到希腊人那里去”[(4)]。应当说,古代人的时空观(包括唯心主义)确对后世的哲学和科学思想,如笛卡尔、牛顿、莱布尼茨、马赫等人的思想以巨大的影响,他们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将其进一步地发展了。但应当充分注意到的是,空间、时间绝不仅仅是哲学考察的对象,它也是数学、自然科学,特别是物理学的考察对象。事实上,自近代以来随着数学、物理学的每一个划时代的伟大发现,都不断地深化了人类对时间、空间问题的理解。因此,如果说古代时空观的提出和发展主要反映了人类的思辨能力的进步,那么从近代开始人们对时空认识的深化则主要应归功于数学和实验自然科学的进步。为此,恩格斯又指出,在以往哲学中曾经独立存在的大量课题随着科学活动的分化,都可以“归到关于自然和历史的实证科学中去”[(5)]。 二 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批判地吸取人类有价值的科学成果、指导无产阶级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理论武器,在建立完整严谨的世界观的同时,也形成了自己的时空观。这种时空观是在考察并扬弃包括德谟克利特、亚里士多德、牛顿等人,特别是康德、黑格尔、费尔巴哈的自然哲学思想后建立起来的,并由恩格斯和列宁分别阐述于《反杜林论》(1876—1878年)、《自然辩证法》(1873—1886年)和《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1909年)等著作的有关章节中。从历史背景看,恩格斯阐述时空相对性问题最初是为批判杜林在1875年出版的《哲学教程——严密科学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简称《哲学教程》)一书中关于时空问题的种种形而上学谬论。在该书第二篇《自然知识原理》第一章《出发点》中,杜林具体阐述了他的“时空有限论”和“宇宙不变论”,认为:世界不仅在时间上有开端,在空间上是有限的,而且,在时间开端前,世界脱离时间而存在,因为“世界最初处于自身等同状态中,由于这种状态没有任何相继发生的变化,故比较特殊的时间概念,就变成比较一般的存在概念”[(6)]。为全面地贯彻辩证法准则,坚持彻底的唯物主义一元论原则,恩格斯针对杜林的上述谬论一一做了深刻的批判。他指出:时间和空间都是无限的,但无限是个矛盾;如果承认世界在开端前是处在自身等同的、不变的状态中,这就等于承认有时间以外的存在,这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是空间和时间,时间以外的存在和空间以外的存在,同样是非常荒诞的事情”[(7)]。其后,在《自然辩证法》中,他再一次指出:“物质的这两种形式离开了物质,当然都是无,都只是我们头脑中存在的空洞观念、抽象”[(8)]。按照恩格斯的这些论点,在整体世界中时间和空间与物质及其运动是不可分离的。现实的存在都不能离开时间和空间,没有物质存在不处于变化之中,而变化就需在时间和空间发生,时间和空间是物质存在的基本形式。即使物质处在不显著变化的状态时,也是如此。由此可见,恩格斯当年着重于站在哲学世界观的高度上,从时空存在与物质存在的相对应关系上,而非时空具体特性与物质运动个体特性相对性、可变性意义上阐述时空相对性观点的。他说明的是,时间和空间总是同物质相联系着,脱离了物质运动的时空与脱离时空的物质运动一样,都是不存在的。由此全面体现世界物质统一性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