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纬风尚、升仙信仰在汉代日渐繁盛,这些思想和观念常被人们表现在画像中,形象地传达出人们对长生不死的渴求以及狂热的升仙激情。处于整个升仙环境中的羽人形象信仰随着汉代经济的全面恢复以及社会财富的日积月累而兴盛,形成了日益明晰和规范化的风格。其所表现出的审美象征和宗教幻想,以不同的图式组合逐渐成熟,形成不同的图式风格。汉代艺术有着丰富而多样的图像表现形式,这个图像体系完整地记录了汉代精神以及华夏文化的基础特征,象征暗示、寓意联想的目的贯穿始终。作为理想化的象征,能来往于天地之间的羽人形象超凡绝俗、逍遥飘逸,其象征意义首先体现在它具有号召力的宗教内容中。同时,羽人作为神仙世界中与主神最接近、数量最多的神仙形象,迥异于主神的自由、洒脱,带有更加生活化的特征,蕴含着美好的现实意义。 一 羽人形象外在特征 (一)仙境的环境构成 根据前人的研究现状可知,羽人形象自史前神话发展而来,以萨满巫术信仰为基础,在不同的区域和时间内包含和融合了东夷民族鸟崇拜传统、南方楚文化特征以及西方有翼神像特征。“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从商代考古遗存中出土的诸多青铜、玉雕羽人形象,到春秋的玉雕羽人和战国的木雕羽人,清晰展现了这一宗教思想的发展过程。到了汉代,羽人信仰虽然还未形成明确的宗教概念和体系,但已经发展到了成熟期。汉代的羽人已经开始从不可企及的天界仙人逐渐变化为可以通过养生、修炼、服食等手段实现羽化的人间形象。至魏晋之后,羽化登仙的人数剧增,仙人们鸟羽褪尽,变化为逍遥自在、解救民生的君子形象,完成了人类内心自然而普遍的美好梦想(图一)。
图一 羽人骑天马玉雕 陕西咸阳新庄附近出土 在文献记载中关于仙境中羽人形象的文学描述,无不形象地表达出在这种宗教信仰的发展过程中,人们对长生不死的渴求以及狂热的升仙激情,展现出生者对死者的美好祝愿。庄子在《逍遥游》中将羽人描述为:“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于四海之外。”屈原也在《楚辞·远游》中写道:“闻至贵而遂徂兮,忽乎吾将行。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朝濯发于汤谷兮,夕晞余兮九阳。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载营魄而登霞兮,掩浮云而上征。命天阍其开关兮,掩浮云而上征。命天阍其开关兮,排阊阖而望予。”王充《论衡·雷虚篇》云:“飞者皆有翼,物无翼而能飞谓之仙人。画仙人之形,为之作翼。”称羽人为:“身生羽翼,变化飞行,失人之体,更受(爱)异形。”其《道虚篇》又云:“为道学仙之人,能先生数寸之毛羽,从地自奋,升楼台之陛,乃可谓升天。”汉诗《长歌行》中也这样描述到:“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导我上太华,揽芝获赤幢。来到主人门,奉药一玉箱。主人服此药,身体日康强。发白复更黑,延年寿命长。”(图二)
图二 东汉 羽人骑神鹿 陕西绥德汉墓横额 除了文献中的记载,在对部分考古材料的整理研究中,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时期升仙环境的构成要素以及发展序列。多样而丰富的羽人形象在蔚为壮观的神仙系统中,和汉代祈求长生不死的精神相一致,是羽化升仙、赞美神灵的最好象征。羽人形象及其所存在的神话环境和思想体系,逐步形成稳定而成熟的信仰,这种信仰随着汉代经济的全面恢复以及社会财富的日积月累而兴盛,和统治阶层的倡导相应和,形成了日益明晰和规范化的风格。 两汉时期,羽人形象周围整体环境的构成因素包括了从人间到仙界的各种形象,如西王母、伏羲女娲、风伯雨神、神荼郁垒、三足乌、应龙、凤鸟、麒麟、门吏、天马、吉羊、神鹿、玉兔、持节方士、柱株、星象、车马出行、百戏、铺首衔环等。一般情况下,在持物奉盘、骑马驾鹿的羽人周围,其他图像的安排均遵循一定的程式,这些程式或来自于区域的习俗,或来自于创作者的主观创作观念。不同的形象被人们赋予不同的审美象征意义和宗教幻想,不同的图式组合逐渐发展成熟,形成不同的图式风格。 西王母形象是这个神仙系统中的主神形象,也是最主要的形象,很多学者都曾做过专题的研究。传说中的西王母来自西方,以佑护死者、掌管生命为神职。其早期形象并不好看,和象征创造世界和设计人生的伏羲女娲一样,有着原始神话的特征。《山海经》有记载:“西南之海,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而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① 在后人撰写的汉代传说中,西王母已经变成了雍容华贵、掌管长生不老神药的贵妇人形象,传说其曾驾临汉宫,授汉武帝长生不老之术。中原地区的西王母图像较四川、山东等地少得多,其中比较著名的有陕西榆林郑家沟木门立柱画像(图三),西王母和东王公相对居于树顶亭内,羽人形象是作为服侍西王母的仙界精灵出现的,周围有青鸟、天马等形象。南阳唐河汉墓出土的画像石表现了西王母在楼阁内接受参拜的场面,周围有羽人、仙鹤、树木等环绕,气氛神圣而庄严,“人们在墓中描绘和供奉西王母,其目的是为了让死者也能抵达长生不死的神仙世界”②。 在羽人周围出现次数和数量较多的当属凤鸟、龙、神鹿、天马等形象,这些动物形象都有吉祥符瑞的象征意义,而这种象征意义来自于汉代人对自然的“天命观”。受其影响,汉代历代统治者往往会编造出许多代表吉祥符瑞的完善之事,如汉高祖刘邦出生时其母做“大泽蛟龙”之梦,即是“天命”“符瑞”的象征,也就是“谶纬”③,是“天人感应”论的实践以及巩固王权的需要。谶纬使得儒家学说更加神圣化,而以画像为主的汉代艺术正是在谶纬繁盛的时期生长和发展的,建立在自然界的偶然现象或宗教幻想的基础之上,有着丰富的表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