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范式跃迁

作 者:

作者简介:
白利鹏、樊勇,昆明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

原文出处:
哲学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3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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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西方历史哲学观念的“涌入”一方面在国内学界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思想混乱,另一方面也激发出很多深刻、有力的回应与思考,它们与一味地唱赞歌、奏凯歌式的所谓思想诠释、“理论创新”殊然别样。就马克思极其鲜明的思想个性和马克思哲学的否定精神、批判本性而言,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有意无意地将马克思置于疏离时代现实或者论敌统统缺场的境地,而反复申说其正确性或科学性,乃是马克思之后学者们以所谓学术方式给予马克思的最大侮辱。

      以波普尔“历史主义贫困论”有关思想的提出为主要标志,上个世纪前期至今,唯物史观由于学术理由而遭遇的挑战,不仅来自于驳杂繁复的各种资源和背景,而且也不乏直逼要害的深层威胁。今天看来,域外有关学术思想活动长期以来的多元进剿,已然颇有合围之势。如果此论过于悲观的话,那么那些有着重大影响的理论现象之间日益积聚的互证效应,至少是值得深长思之的。例如,将唯物史观归结为“阶级还原论”的看法早就流布甚广,随后即有锁定马克思意义上的工人阶级“正在消失”的理论视角纷纷出现,两者合论即意味着某种“无原可还”的尴尬局面。再如,人类“必然进步”的信念已遭到后现代主义的重度消解,并被视为“天真”和“幼稚”而予以嘲笑,而风险社会理论则相当严肃地指出:当下人类的命运已处于全球性的巨大威胁之中。

      可以说,从一般前提到基本结论,对唯物史观的质疑与攻击确实已经相当全面,其所造成的也并不都是肌肤之患。在此,不妨以波普尔和怀特为例再略作分析。

      波普尔是上个世纪科学哲学领域中的重要人物,但是其在历史哲学方面的影响可能更大。他认为:人类历史是一种独一无二的过程,而且此一过程受到知识增长的不可预测性的强烈影响,因而根本上就不存在如同自然规律那样的历史规律。(参见波普尔,2009年,第1-2页)既然此种规律根本不存在,那么科学意义上的理论史学即为沙滩上的城堡,当属虚幻、徒劳的思想企图。(同上,第113-116页)按他的看法,在马克思那里,唯物主义历史观是科学,但是已被证伪,因而已经丧失了真理性(同上,1999年,第323页);在马克思的诸多后继者那里,唯物主义历史观则被加进了强词夺理、刻意“圆说”的种种辅助性“特设”,丧失了科学之为科学的本性——可错性或可证伪性,因而统统都是伪科学(同上,第179页注释1、3)。西方历史哲学领域中的地位显赫者如怀特,则接着证明:唯物史观当然不是科学;不仅不是科学,本质上乃是一种19世纪特有的历史想像或修辞效果,因为它主要是按照文学创作的原则建构出来的——马克思不仅运用比喻之法对历史本质进行了诗性预构,而且配置了生动感人的情节化解释,其全部论证当中的意识形态倾向则是主导性的。(参见怀特,第382-450页)

      两者的前呼后应不过是众声喧嚷之一幕,而其所并力取消的正是唯物史观的科学性。众所周知,马克思就是怀抱“科学”的理想而建构唯物史观的;而后来“正统”语境中的各种论证、诠释或发挥更是无不将“科学”二字奉为圭臬,乃至以科学自居、自命,“科学”几乎成了取代唯物主义历史观之真理性、深刻性的标准自谓。以上攻击的威胁性在于,直接对历史规律说“不”表面上纠缠的是历史规律存在与否的老问题,深层否弃的则是“历史规律”作为一种源于近代科学的基本假设,其在根本上所具有的把握人类命运复杂性的可能性。我们知道,唯物史观诠释历史、把握现实、观照未来的核心范式正是历史规律,历史规律因而构成其全部解释能力的关键与枢纽。

      波普尔否定历史规律存在的主要“力道”,来自所谓人类知识增长的不可预测性及其在近代以来对于人类历史实践的巨大影响这些谁都无法否认的经验事实。然而在笔者看来,问题要更为复杂一些,因为此种增长同时也在近代科学的规律观与现当代科学对于规律的基本假设之间造成了巨大落差。进言之,近代科学与现当代科学各自构筑的乃是两种不同的规律观,即简单性规律观与复杂性规律观,而唯物史观的所谓“历史规律”大体上仍然停留在前一种规律观所措置的语境当中。

      简单性规律观赋予必然性以不可移易的决定性,并进一步发挥为本质层面的预成性与确定性。以之烛照世界万物和人类历史,则其只能“如此”运动和“这般”变化——即在本质或规律层面既无时间性也无生成性。此种本体论预设为近代科学规定的根本任务就是穿透或排除偶然性、随机性、或然性、不确定性等各种“迷障”,直接找出现象背后具有决定意义的必然规律。复杂性规律观则认为:必然性作为确定不移的决定性乃是有其边界的;不确定性、偶然性、随机性同样具有、甚至更为具有本质意义的深度,其不仅构成规律性、必然性的难解难分的伴侣,甚至还是孕育规律性、必然性的母体。两种规律观的最大区别,乃是后者对于偶然性、随机性、不确定性等非规律性的认识,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抛弃了近代科学的偏见,在本体论层面承认其地位与意义,如混沌理论即认为必然性本身也存在自我撕裂的机制,即内在地造成偶然性。

      因此,认为只有现象才复杂、而“本质、规律只能是简单的”的思想时代大体上正趋于结束;运用简单的规律性统御现象、利用必然性控制偶然性的捷径也显露了断崖。终结者正是科学本身。一个基本的结论就是:本质、规律所具有的简单性大体上属于某种特例(如牛顿力学规律)、某种幻象(如哲学上的本质主义);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本质、规律本身如果不是更复杂的,至少也是与现象同等复杂的,只不过与现象相比其复杂具有某种异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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