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我的女儿是个很乖的孩子。从8岁起她就在寄宿学校读书，13岁后跟我来到德国，一直都乖巧、懂事。有句话说“压迫越深，反抗越重”，我女儿是“压抑愈深，爆发愈烈”。 那是女儿15岁的时候，突然之间，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首先是外表的变化。来德国之前，女儿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忘本的。我才不会像德国孩子那样染头发、扎耳朵眼儿、穿奇装异服呢！”开始她确实做到了，可就在那年冬天，我们订好机票准备回国的前夕，女儿偷偷去扎了耳朵眼儿，戴了俩又粗又大的金属圈儿，眼睛画得像熊猫一样，头发也染成了红色！ 我说：“在德国，幼儿园的小孩儿都扎耳朵眼儿，你扎就扎吧，可是耳环要挑有品位一点儿的。我们中国人最好留深色头发，你不知道德国人多么羡慕我们的黑头发呢！化妆也不要太浓了，对皮肤不好。” 对她来说，这都是耳旁风。不仅如此，大冬天的，她也像很多德国女孩子一样，穿很短的上衣和低腰牛仔裤，腰和肚子都露在外面！回到北京的家里，我爸妈和妹妹，从一个房间追到另一个房间，悄悄追着我说：“你快说说她，这样会生病啊！” “我已经说过一万遍了，没用啊。”她爸一见她这样，立即火冒三丈，递给她一件又肥又大的大红羽绒服：“不换衣服，哪儿也别去！”然后，一个电话打给我：“生活再困难，也不能让孩子衣不蔽体啊！”真令人啼笑皆非！ 另一个变化就是在言谈举止上，向来乖巧顺从的女儿，对一切都开始否定。女儿脑门儿上，一个大大的“不”字高悬，对周围的人和事，不管好歹，总是先否定了再说。我做好了饭，让她一起吃，她都要先说：“不饿！”然后没过两分钟，就风卷残云，把餐桌上、冰箱里一切可吃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B 说起吃东西，那才叫一个邪乎！我认识一个嫁给德国人的女友，说他们一家五口，最小的孩子也16岁了，一个月400欧元伙食费就够了。可是，我们家3口人，弟弟才不到2岁，一个月1000欧元都打不住。我们的钱都被吃、不，都被女儿吐掉了！ 女儿怕吃得多影响体型，吃进去再吐出来！这个是我后来偶然发现的。她常常在浴室一待就俩小时。我敲门，提醒她洗澡时间过长会缺氧。她答应着就是不出来，等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着，脸色特别不好。我开始以为她心情不好在浴室哭，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发现她忘记冲掉的一桶呕吐物，气得我大发了一次脾气。 我知道，女儿是心理有病了。据说这是一种暴食症，因为忧郁、压抑无处排解，就拼命地吃东西，甚至半夜也偷偷起来找东西吃。太危险了！ 于是，我鼓励她多跟同学交往，参加各种业余活动。领着她一起去滑旱冰，给她报名参加跳舞班，开始她热情很高，可是签了一年的合同，才半年她就说什么也不去了。开始她上的是一所普通学校，后来才转到在不来梅很有名气的一所文理中学，在国内叫“重点高中”。本想让她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交往些家教好的孩子。可是后来发现，她课余交往的朋友，还是原来那个中学不愿意上学的孩子。 有时候晚上10点多了，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她就浓妆艳抹地要出去。问她去干什么，她说：“跟同学出去喝东西。” “家里那么多喝的东西，还出去喝什么呀！再说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学。”见她执意要去，我说：“好吧，妈妈相信你也不会干什么坏事。不要超过12点回家啊，不然也不安全。”她答应着出门了，过了几分钟又回来了。问她为什么，她说：“想想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去了。”我心里暗想，这不是有点神经病吗？不过由此我倒慢慢地摸出她的脉了：你越拦着她，她就非去不可，你让她自己决定了，她反倒有点理性的思考了。 糟糕的是，女儿越来越不愿意跟我交流了，一回家就把她房间的门反锁上，电话一打就是好几个小时。有一阵子，我们家的电话费极高，固定电话每月200多欧元，手机90多欧元。我拿着话费单子跟她嚷嚷起来，她才略有收敛。 有一天，我见她神色不太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手腕上缠着个绷带。问她，她说不小心被碎可乐瓶子划破了，还硬是不让我看。过了几天，我就收到卫生局来的一封信，约我带着女儿去谈话。在卫生局青少年中心，一位青少年心理辅导顾问接待了我们。原来，女儿因手腕上的伤被同学带去就医的时候，医生怀疑我女儿自杀未遂，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卫生局，卫生局这才找我谈话。女儿说，她当时跟同学生气，真有点儿想不开，可是关键的时候，她觉得舍不得弟弟，才…… 糟糕的还不止这些呢。前一阵子，她每天早上让我给她写病假条，说头疼，不想上学。我说，你小时候头上缝了针还坚持上课，现在怎么老是找理由不想上学呢？后来，我发现她不怎么让我写假条了，以为一切正常了，没有想到，她每天早上背着书包出门，根本没有上学去，而是满大街溜达，到放学时间了才回家！这样的情况竟然持续了3个月之久！ 这一切，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啊！ C 是的，我必须面对，要跟女儿一起面对，帮她渡过这个难关。 我没有对她发脾气，先做了自我批评：忙弟弟太多，以为她长大了，小时候又那么懂事，好像就应该永远懂事似的，一直把她当大人，没有想到她也还是个孩子，也需要妈妈的关心和帮助。然后，我又带她去学校找班主任谈话，希望能给我女儿一个机会。老师很配合，表示欢迎我女儿回来上学，还帮她补习了功课。就这样，女儿顺利地上完了十年级，再过两年，就可以上大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