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印度所见舍卫城大神变佛教造像十例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同标(1970- ),男,江苏盐城人,湖南工业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佛教美术研究(湖南 株洲 412007)。

原文出处:
湖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古印度笈多时期普遍流行一种取材于“舍卫城大神变”的佛教造像,描绘佛陀在舍卫城降服外道六师,包括三个主要情节:芒果树奇迹、水火双神变、大神变。造像通常舍弃了叙事性,转而倾向于礼拜性,形成了以佛陀为主尊集结化佛天众的宏大场景,作为程式化的造像遍布于西印度诸石窟。就西印度石窟所见,这类造像有繁简不同的造像图像,但均以“并蒂莲花”、“千佛化现”和“双龙擎莲”为图像特征,并影响了耆那教造像和印度教造像,也是古印度后期密教造像的图式渊源之一。“舍卫城大神变”系列造像对中国佛教美术的影响,尚没有得到充分的重视。


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12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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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925;J1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117X(2012)01-0060-06

      相当于中国东晋、十六国、南北朝时期的古印度笈多时期(320~646),佛教艺术在佛教故国形成了秣菟罗和鹿野苑两大流派,对中国有很大的影响。同时,德干高原西部开凿了阿旃陀等石窟寺,绘制了精美的壁画,描绘了许多佛传和本生故事。期间,还流行着一种取材于“舍卫城大神变”(Pratiharya-sutra=the miracles at Sravasti)的佛教造像类型。刻画佛陀在舍卫城施展无上大神变(Maha-Pratiharya)。佛陀世尊坐在难陀与邬波难陀(Nanda & upananda)两位那伽龙王(nagaraja)奉献的七宝妙莲花上对众说法。这朵莲花瞬息之间又幻化出无数的莲花,所有莲花的莲茎犹如树枝般联结在一起,枝蔓相连,弥漫天宇,每朵莲花上又各有佛陀,现行住坐卧四威仪,形成了一个众佛集结的华严世界。从中国武昌莲溪寺东吴永安五年(262)佛像等同类图像判断,古印度的“舍卫城大神变造像”从公元3世纪开始出现,[1]很可能在4世纪开始流行,到了第5世纪时已经极为兴盛,同时遍布古印度的佛教石窟,成为当时石窟中最为流行的装饰性造像。

      对这种类型的佛教造像的研究,基本都是由海外学者进行的,国人很少言及。2011年6月,我们有机会考察了印度德干高原西部的巴贾石窟(Bhaja)、象岛石窟(Elephanta)、阿旃陀石窟(Ajanta)、埃洛拉石窟(Ellora)、奥兰加巴德石窟(Aurangabad),本文就考察所见的“舍卫城大神变造像”进行了初步的讨论。这些造像,主要有分布在阿旃陀的晚期窟,如第1、第2窟的壁画,第7、第26窟的石刻浮雕等。奥兰加巴德石窟西部窟群的第1、第2窟也相对集中,而年代更晚的东部窟群没有出现,反而出现了密教特征浓郁的多罗菩萨造像及其他女尊造像。一般认为,奥兰加巴德石窟的开凿时期在阿旃陀基本终结之后。这些情况基本上可以暗示舍卫城大神变在西印度石窟的流行时期:大约始于5世纪末年或6世纪前期(阿旃陀石窟尾声阶段),大约经历了一百年左右的时间,基本上就不再流行了,取而代之的是具有密教特色的各类图像。这是西印度石窟的情况,不完全与其他地区单体造像的流行情况对应。

      有关“舍卫城大神变”系列造像的研究,是法国福歇(Alfred Foucher)开始研究的,近百年来,得到了各国学者的热烈反应。福歇对这一系列的犍陀罗像例尤为重视,花费的笔墨也比较多。他对犍陀罗像例的题材判断,屡遭争议,而他对印度本土相关造像的认识,基本没有异议。福歇的著作,直到近来才有中文译本,[2]有效扩大了我们的研究视野,由此我们也清楚地看到中国佛教造像的某些形式、型制的印度渊源,[3]也看到这一系列研究的复杂性。我们近期对这一专题给予了特别关注,在西印度石窟考察期间也特别留意相关的造像遗存,借些机会对其中的10件造像进行简要的报道和分析。一方面纠正了书面上语焉不详的难解之处,另一方面也对与中国造像的古印度渊源提出了自己的设想。

      一 舍卫城大神变的故事梗概

      舍卫城,梵名“Sravasti”,玄奘音译“室罗伐悉底”,[4]意为“一切有”,曾经是憍萨罗(Kosala,或译“拘萨罗国”)的都城。这个国家,是古印度十六大国之一,也是十六大国中的四大强国之一。在舍卫城的祗园精舍,佛陀度过了他一生中的许多光阴,有许多部佛经在一开头就说“佛在舍卫城祇树给孤独园”或“佛在舍卫城”云云。舍卫城的祇园精舍,是中国历代求法僧热衷膜拜的佛教圣地,我们也曾造访此地。现在的祗园精舍,古木参天,遍地是砖砌寺塔遗址,幽静得像一个世外桃园。这里也曾经是外道云集之地,在玄奘的记载中,在笈多末年,这里的佛教与外道的势力不相上下,甚至还有凌驾于其上的态势。在古印度,佛教与外道的竞争向来十分激烈,甚至有些残酷,“舍卫城大神变”是这些宗教竞争中一个片断的神奇演义。

      “舍卫城大神变”是一则譬喻故事,收录于《本生经》第483则、[5]《天譬喻经》第12篇、[6]《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卷二十六[7]等佛书:佛陀为了制服外道六师的挑战,在舍卫城施展了所谓的“无上大神变”(Maha-Pratiharya)。面对这个惊人的大神变,外道六师俯首认输,六师之首的富兰那(Puranah Kasyapo)以沉水自尽的方法结束了整个竞技过程。这个故事,在各种佛书中的详细程度不同,故事情节的关注点也各有不同。综合各书详细不等的记载,大体如下:

      《本生经》第483则《舍那婆鹿本生》的“序分”中说到,佛陀接受外道六师的挑战,答应在舍卫城城门之外,在芒果树下,施展“双神变”(双倍神通, Yamaka-Pratiharya)。外道六师却事先想方设法把舍卫城附近一带的芒果树全部砍伐殆尽,然而,佛陀却使得一颗芒果种子在刹那之间长成一棵高大的果实累累的芒果树。经文详细地描述说:

      尔时,(频婆娑罗)王苑之园长名骞荼者持一如水壶大之纯熟美丽庵罗之实,往王所之途中,彼于城门之处会佛,“将此献佛为宜”,彼以庵罗之实向佛献上,佛受之坐于其处而食。食终佛言:“阿难!将此核付与园长,植于此处,此将成为骞荼庵罗树。”长老依言,于是园长掘地植之。其核忽破,数根下垂,出锄柄粗细之芽,彼于多人得见之间,成为高达百肘,干枝五十肘之大庵罗树;而于观看之间,开花生实,蜜蜂群集,果实坠满树上,耸立于天空之中。风来吹打,使美味之实落地,后来之比丘等食之而去。……佛为摧破外道,行双倍神通,即令弟子亦感异常,而多人见此持有信心。佛继站起,坐佛座而说法,使二十俱胝之有情,如饮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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