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近代欧洲——从襁褓到成年 “地理大发现”、文艺复兴、宗教革命、三十年战争——其中每一件事都可以有重建历史的意义——集中在二、三百年当中同时或先后发生,加速了西欧社会的步伐,近代欧洲诞生的条件,至此已经齐备了。欧洲经过中世纪后半期的孕育,根据自身的成长逻辑走进了近代史期。 恩格斯在讲到英国从中世纪进入近代的过程时,作了这样的简短的概述。 “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创造了社会革命的一切前提,消灭了中世纪制度。树立了社会的、政治的、宗教的抗议派思想,这两个世纪为英国建立了殖民地、海军和贸易,并使新兴的已经相当强有力的资产阶级和贵族并列。在十七世纪的浪潮以后,社会关系逐渐建立了起来并采取了固定的形式,这种形式一直保持到1780年或者说1790年。”[①a] 近代欧洲的社会关系就是在这三百年当中从孩提时代走向成熟期的。这样的变化是自力的驱动,不是在外力影响下发生的。到十九世纪,欧洲已届身强力健的壮年。如果说在这以前它还只是作为商人到海外去闯荡,那么这时它显得野心勃勃,要去“统治”世界了。这些都是世界近代史或国际关系史中的事情和问题,此处不暇细说。这里所要着重涉及的,是构成近代欧洲的一些特征,或者说决定近代欧洲社会面貌的特征。所谓“近代欧洲”,也就是资本主义的欧洲;直到今天,这些特征虽然内容已有不同,但那些基本特征,仍然有效;而且影响远播欧洲以外,扩展到世界各地区。 近代欧洲刚从几个世纪的困惑与斗争中挣脱出来,又去迎接新的考验和摸索,其间不乏新的、更为复杂而曲折的斗争。资本带着血污来了,工业极大的发展了,新的阶级关系出现了。然而从文明史观上看,社会的发展比起前此任何时代要快得多。站在今天向后回顾,清晰可见,近代欧洲是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地接近和进入“现代化”的。近代欧洲从襁褓到成年,内涵多重因素的胶合,这里只限于若干最基本的因素。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些因素,也就没有了欧洲的近代。 (1)近代欧洲之所以然,有其精神领域的因素,即人的解放,理性的解放 笛卡儿是近代欧洲的第一位思想家,这是哲学史上的定论。大体上从这时起 ,欧洲的精神世界,便愈来愈摆脱神的影响,并在对自然界——物自体——的探索上迈开了大步。我们不想一般地讲述人文主义、理性主义、经验主义、唯物主义等等的兴起,只特别拣出人从神的解放和对物自体的探索两端来理解近代的欧洲的精神因素和思想解放。 从神的束缚下解放出来 在这近代的四、五个世纪当中,欧洲精神领域的最大成果,是摆脱神的束缚。要彻底摆脱一千多年的传统羁绊是很艰难的,直到康德、黑格尔和唯物主义的费尔巴哈,都还不能把宗教的影响排除干净。而且在这中间还不免有徘徊和反复。但是思想的总进程是人的想象力的越来越充分的发挥。从历史的时序看,笛卡儿、斯宾诺莎认为人的“清晰的知识”,“不是由我们理性的确信产生的,而是通过我们对事物自身的感受和享受产生的”,他进而说“这种知识远超过其它知识。”[①b]当然斯宾诺莎是在“人的属性属于神的属性”这顶大帽子下说这句话的。不过当他在具体讲到“人”自身的意见、感情、意志、欲望等等的时候,神的作用就几乎看不到了,看到的只是“人”自身。“理性”这东西本来是有些神秘的,为了给“理性”以真理的价值,还不得不把上帝当作“理性”的化身。 接下来,莱布尼茨、马勒伯朗士等看来是从斯宾诺莎后退了。但是到了启蒙时代,“理性”就成为人性的体现和升华。求知的希腊传统大大发扬起来,启蒙运动的文人们进而以改造社会为向往,伏尔泰揭橥“粉碎卑鄙”的大旗。十八世纪的知识界把自己的圈子叫做“文坛共和国”(Republie Of Lettra)反映了欧洲的,而不是某个国家的知识界对社会进步形成的强有力的影响,新思想到处流走,洛克不单是英国的,斯宾诺莎不单是荷兰的,孟德斯鸠不单法国的……思想在欧洲没有国界。可以想像,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康德等等,他们对于后世的影响,不是远远超过任何一个国王吆? 马克思对于人性的解放的社会意义,写了下面一段话: “并不需要多大的聪明就可以看出,关于人性本善和人们智力平等,关于经验、习惯、教育的万能,关于外部坏境对人的影响,关于工业的重大意义,关于享乐的合理性等等的唯物主义学说,同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既然人是从感性和感性世界的经验中汲取自己的一切知识、感觉等等,那就必须这样安排周围的世界,使人在其中能认识和领会真正合乎人性的东西,使他能认识到自己是人。……”[②b] “使他能认识到自己是人”,这是人类在认识上的何等伟大的飞跃!这是欧洲到了近代“回归”到希腊,并经过文艺复兴又猛然一跃而发扬光大起来的“认识革命”、“思想革命”。 从世界本身认识世界 欧洲的重科学传统,源于希腊。英法两国的唯物主义始终同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保持着紧密的联系[③b],而且“十七世纪的形而上学(想想笛卡儿、莱布尼茨等人)……在数学、物理学以及仿佛与它有密切联系的其他精密科学方面都有所发现”[①c]。在十七世纪,形而上学与科学还是二元地存在于哲学之中的,培根和笛卡儿便是典型的例子,他们的影响(包括赞成他们的和反对他们的)对于后世科学精神的发展,是不可忽视的。马克思说,笛卡儿“在其物理学中认为物质具有独立的创造力,并把机械运动看做是物质生命的表现。他把他的物理学和他的形而上学完全分开。在他的物理学的范围内,物质是唯一的实体,是存在和认识的唯一根据”[②c]。到十八世纪,实证科学同形而上学分了家,欧洲思想界的重科学传统更加发扬光大了,培根和笛卡儿都是承前启后的枢纽人物。从哲学上,前者是经验主义的鼻祖,后者是思辨理性的大纛,近代欧洲的发端不能无此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