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殖民扩张活动中,德国最后加入争夺殖民地的行列而最先丧失了殖民地。直到1883年,德国尚未占有寸土海外殖民地。然而时隔不久,它便将西南非、多哥、喀麦隆、东非、新几内亚等地纳入帝国的保护之下,一跃成为仅次于英国和法国的世界第三大殖民帝国。笔者认为,在争夺海外殖民地斗争中一直默默无闻的德国突然转变政策,迅速拓展成拥有诸多属地的殖民帝国,其原因及手段皆值得探究。 1 有史家认为, 德国短期内创立庞大殖民帝国的史实表明:“一个富庶而高效率的工业国家,即便没有丝毫殖民经验,也能在一代人之内掌握复杂的热带殖民问题。”〔1〕事实不然。 德国人在创立殖民帝国前早已从事海外商业和殖民活动。 德国官方的海外殖民活动可追溯到17世纪的勃兰登堡——普鲁士。大选帝侯腓特烈·威廉(1640—1688年在位)曾在“海上马车夫”的荷兰度过了他的少年时代,并深受邻近的汉萨同盟的海外商业传统的影响,力主促进海外商业和殖民活动的发展〔2〕。30年战争结束后, 腓特烈·威廉开始将上述看法付诸实际行动。17世纪70年代,他派人探察几内亚,并于1682年创建非洲商业公司,从事对非洲的商业殖民活动。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一世在位时不仅巨资补贴非洲商业公司,而且专门购买了西印度群岛中的多巴哥部分地区,以图殖民事业的更大发展〔3〕。腓特烈大帝时期,普鲁士专门组建了一支商业舰队, 商业活动远及中国〔4〕。这些史实表明, 德国官方早就涉足海外商业和殖民活动。只因德国地处中欧,普鲁士等政府无休止地纠缠于欧洲事务和德意志内部的分裂割据,有关的海外活动未能继续下去。 德国民间的海外商业殖民活动以汉堡、不莱梅等汉萨城市的商人走在最前列。1833年,汉堡商人开始在非洲西部和西南部沿海地带建立商站。1844年,赫尔兹父子商行涉足东非。60—70年代,汉堡的沃尔曼商行已在加蓬到喀麦隆之间的广大地区建立起大批商站,它的班轮定期航行于西非海岸, 以至汉堡酿造的杜松子酒成了黑人最爱饮的酒之一〔5〕。在南太平洋地区,汉堡的高德弗罗伊商行于1857年开始在萨摩亚购买土地,并逐步控制了这一带的大部分贸易,从而获得了“南海之王”的美誉〔6〕。 德国传教士在德国殖民帝国的奠基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在西非,德国入侵多哥前的40年中,不莱梅传教会派遣到这一带的传教士超过百人〔7〕。1840年,莱因传教会接替伦敦传教会在西南非的传教权, 成为德国占领这一地区的重要踏脚石。这些传教会所到之处,往往“把宣讲福音跟开店营业结合在一起”〔8〕, 从而为德国殖民帝国的建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多年以后德国宰相俾斯麦在论及殖民扩张的经验时指出:“传教士和商人必须走在士兵的前面。”〔9〕 地理探险活动为推动德国的殖民扩张立下了汗马功劳,探险家们有关热带非洲等地的报道激起了德国人对海外的好奇心。19世纪60—70年代,德国探险家进行了一系列的海外探险活动。探险家们在进行地理勘测的同时,为德国商业殖民活动出谋划策。罗尔夫斯便提出了将德国商业活动从西非的尼日河推进到苏丹的主张。1873年,德国赤道非洲探险协会在成立宣言中公开宣称:开通非洲地理,“一方面有助于科学,另一方面则有助于商业和工业”〔10〕。可见,德国赤道非洲探险协会的目的不只是在于探险,它还有为德国工商业开拓海外市场的意图。 以上史实表明,德国殖民帝国的建立并非一朝凭空而起。它是德国政府、商人、传教士以及探险家们长期从事海外商业殖民活动的必然结果。 德国殖民帝国的创立也有它的现实动因。德国统一后资本主义的飞速发展,使德国资产阶级对原料产地和商品销售市场的需求日益增强,从而唤起了他们强烈的殖民扩张欲望。据统计,1878年萨摩亚和汤加群岛的对德贸易中,进口139.56万马克,出口247.72万马克。1879—1883年间,德国向非洲出口由27.92万马克增至42.28万马克,而同期仅从汉堡港进口的非洲货物即从519.65万马克猛增到910.52万马克〔11〕。可见,德国在与非洲及南太平洋地区的贸易中出现了巨大逆差,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德国资本主义发展对原料的迫切需求,从而推动德国资产阶级去寻找和开拓海外殖民地。当然,德国资产阶级也渴望获得海外销售市场。当时沃尔曼商行在一份备忘录中指出:实践表明,非洲市场对于需要加强出口的德国工业而言,“具有巨大的价值”〔12〕。普鲁士容克集团对非洲市场也很感兴趣。1883年德国对非洲的出口中,作为容克庄园支柱产业的烈性酒占48%。故而普鲁士保守党的《十字报》也发出了“扩张德国的经济地域”的呼声〔13〕。 民族主义对德国殖民帝国的创立起了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1864—1870年,德国人通过三次“所向无敌的战争”建立起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帝国。德意志帝国的建立既满足了德国人实现统一的民族国家的愿望,也激发起他们内心深处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感。他们希望像英国一样,通过殖民扩张而使德国获得威望,因而广泛鼓动建立德国殖民帝国。民族主义历史学家特赖奇克甚至宣称:没有殖民地的德国“注定只能当二等强国”〔14〕。赤道非洲探险家休贝·施莱登从传播德国文化的角度强调了扩张殖民地的重要性:“德国人在数十年中有过许多发明和发现,但在很多人眼中它们却成了英国人和法国人的产物,从而使德国人的威望和文化被湮没了。”〔15〕德国政府的一些要员,如“德国舰队缔造者”阿尔布莱希特公爵和海军司令利沃纽斯等人,也鼓吹夺取殖民地。“对于一个成长中的民族,没有扩张就没有生机。”只有夺取殖民地,才可以“给充满进取精神和活力的德国人提供一个活动场所,帮助创造一种新的、不那么平庸的德国人。”〔16〕这种急切向外扩张的欲望正是德意志帝国推行殖民政策所必备的“民族动力”〔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