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青少年需要性教育,已经成为一个不容置疑的共识。然而,对于青少年需要什么样的性教育,国人争执不休;对于什么才是最适合中国青少年的性教育,大家众说纷纭;对于采取什么样的路径大力推动和发展性教育,众人也是各持己见。2010年春夏,笔者先后参加了四次中国青少年性教育“高峰”论坛,最大的感受是中国教育界广泛、平等、开放地推进性教育的理想尚未实现,实践的基石还不稳健的时候,性教育的政策决策、性学专家以及学校性教育者之间的分歧已有显露;守贞教育、性科学教育、生活技能教育、综合型性教育的种种主张均各有市场。当性教育挣脱出中国传统教育的教条桎梏,走进大学、中学甚至小学校园的时候,我们不禁要问:性教育的实质和内容究竟是否真正呼应了青少年的需要? 二、文献概况 通过梳理中国知网500余篇1982年以来的青少年性与生殖健康教育的相关中文文献和PsyINFO、Medline、ProQuest等英文数据库1977年以来30余篇相关英文文献,我们认为,中国性教育研究型文献有如下几个特点:一是以概述性、介绍性的描述为主,无论是历史解读、还是概述国内性教育现状、抑或介绍国外性教育的做法、中外性教育的比较的相关研究,都以介绍国内外先进经验并推进国内性教育实践为己任(胡佩诚,1997:36-39; 2008a:50-57;刘文利,2008b:9-12;刘文利,2008c:17-20);二是以定量为主的实证研究,调查内容主要关注性生理发育、性心理发展、性知识、性态度、性观念和性行为(涂晓雯等,2008:668-672;程艳等,2010:344-348)。研究对象主要集中在学生、家长和老师,对于流落在学校之外的青少年缺乏关注,其中学生群体中又关注儿童、青少年和大学生等不同人群,力图阐释针对不同群体开展性教育的方法与策略(胡珍,2000:72-79;陈晓等,2009:88-91)。与研究型文献并行的一种性教育文献,是由很多学者以一种杂文体的形式,从自我观察和评论的角度进行阐述和评议(彭晓辉,2006:26-27;潘绥铭,2007:38-41;张玫玫,那毅,2004:25-26)。 中国青少年性教育研究仍处在起步阶段,表现如下:定量研究发现多以描述性为主,缺乏深入地影响因素分析的相关文章;以小样本方便性抽样为主,缺乏全国性随机抽样的研究,目前我们了解到的只有两个全国随机抽样的研究,一个是中国人民大学的《全国14—17岁总人口:性教育效果的实证分析》(潘绥铭、黄盈盈,2011:05-09),另一个是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2010年的《中国青少年生殖健康可及性调查报告》;在定量研究中,干预评估类论文非常缺失,上海计生研究所的高尔生、楼超华等组成的研究团队(Cheng et al.,2008:184-191; Lou et al.,2006:720-728; Tu et al,2008:249-258;涂晓雯等,2005:76-79;楼超华等,2003:283-290,2004:149-153;等)率先在这一领域开始了一些有益的尝试,他们分别在上海、重庆、河南等地研究了干预前后青少年的性知识、态度、技能的变化;仅有少量的英文论文关注了中国不同模式的性教育(Hong et al.,2007:161-169; Li et al.,2009:549-551; Liao et al.,2010:409-419),然而无论是家庭性教育、网络性教育还是社区性教育都只有零星的文献,还没有开展深入、系统、不同模式比较的研究;质性研究缺失,缺乏对于性教育者的困境的关注,同时青少年成为定量研究的被试,他们是性教育的主体,但是他们的声音在性教育研究领域却是缺失的。 三、中国青少年性教育现状 瓦茨(Watts)2004年在国际知名学刊《柳叶刀(Lancet)》中对于中国青少年性教育现状的刻画可谓一针见血:中国性教育落后于青少年的性实践(Watts,2004:1208-1208)。学者们一贯的思路是列举青少年的各种问题行为表现,包括初次性行为提前,不安全性行为比例高,非婚和非意愿性怀孕和人工流产比例成增高趋势,性病艾滋病感染率增高等等,来例证开展性教育的紧迫性和必要性,然而瓦茨的论点将这一逻辑调转,生动形象地指出了青少年的性教育在面对身心需求、家庭背景、教育理念、社会环境种种张力下的冲突和纠结。下面我们将通过文献的梳理和再次阅读,尝试解读性教育之所以“落后”于性实践的背后那丰富且多元的社会、文化、教育等意涵。 (一)青少年性早熟但性教育滞后 世界范围内青春期发育提前的趋势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青少年普遍早熟(高尔生,楼超华,2008:92-129)。然而,我国目前学校开展青春期教育普遍较晚,大多安排在初中二、三年级进行,这就造成青春期教育落后于青少年的生理、心理发育的现状,所开展的青春期教育基本上属于补漏式教育,缺少超前意识(曾燕波,2008:5-8)。目前在北京、成都等地的一些小学已经开始了性教育的探索和尝试①,其中成都人北实验小学的学科渗透式性教育已经取得一些可喜的成果——成都的中学愿意招收人北实验小学的毕业生,因为与没有接受过性教育的青少年相比,他们相对容易平稳顺利过渡青春期。②此外,北京、成都、深圳等地纷纷开发中小学的性教育校本教材,例如成都人北实验小学2005年开发的《成长路上陪你走》;北京师范大学刘文利团队从2007年开始在北京市大兴区行知新公民学校(一所民办打工子弟学校)开展流动儿童性健康教育的实践工作,并编写了《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计划6个年级不同内容,目前已经出版一年级上下册③;首都师范大学张玫玫团队的小学校本教材《成长的脚步》,因其朴素直白地介绍受孕过程的语言,引来铺天盖地的争议④。虽然越来越多国内外专家们指出性教育要越早越好(Haberland & Rogow,2007),但是小学阶段的性教育仍旧处于刚刚起步阶段。 (二)学校性教育依旧发展缓慢 科比等(Kirby et al.,2005)对于83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性教育的干预项目的综述指出,三分之二的项目都能有效地降低一个或多个危险性性行为(Kirby et al.,2005:11-37)。这一发现进一步证实了,成人主导的、学校性与生殖健康教育(adult-led,school-based sex and HIV education)仍然是世界公认的、最为有效和最便于开展的性教育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