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潘晓讨论”到“乌托邦告别”

——历史哲学视角下当代青少年理想教育何以“转身”的探讨

作 者:

作者简介:
孙抱弘 上海社会科学院青少年研究所

原文出处:
当代青年研究

内容提要:

从潘晓讨论到乌托邦告别,仅仅二十年间人们从热切地渴望重建到冷静而坚决告别乌托邦理想,如何解读这一历史演变的内在原因,对于当下青少年理想教育的发展取向颇具启示意义。本文试图以现有的认识水平,从历史哲学的视角反思这一历史演变;努力把握理想内涵的层次性与变动性特点,把握理想内涵的变动性与时代背景、文化传承以及人性特征的关联性;进而为认识当下重建理想的可能性与必要性,为青少年理想教育目标定位的务实性“转身”,提供一种新视界和新进路。


期刊代号:D421
分类名称:青少年导刊
复印期号:2012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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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C913.5 文献标识码:A

      三十年前,一场全国范围的“潘晓讨论”影响深远,至今余波未尽。“潘晓讨论”的核心问题是:“文革”结束后的青年一代面对“革命”浪潮退去后、普遍的理想失落现实,感到困惑与迷茫,感叹人生的道路越走越窄,渴望再建远大理想,重振革命意志。不过,到了上个世纪末,尽管没有大张旗鼓的讨论,也没有媒体的推波助澜,一场“告别革命”、“告别乌托邦”的社会思潮汹涌而来,几乎不可阻挡。革命尚未成功,理想还待重建;然而人们却决心与之告别,执意回归日常生活。从“潘晓讨论”到“乌托邦告别”、从重建理想到回归生活之间有何内在联系?如何把握这一历史现象的深层次原因?如何理解理想与乌托邦的多样性、层次性?如何实现当下理想教育的成功转身与务实定位?本文试图以今天的认识水平再行解读、从历史哲学的视角加以初步探讨。

      一、“潘晓讨论”与“乌托邦告别”的再阐释

      按照阐释学的理论,人们对事物的理解与阐释总是受到其“认知图式”的限制,而这一限制又总是来自时代的制约与人的自省水平。当我们与时俱进更新自身的“认知图式”,回望已经过去的历史事件,往往会有新的发现。今天,我们回首“潘晓讨论”与“乌托邦告别”的历史现象亦是如此。这种新认知、再阐释对于人类与社会的发展有着积极的意义。

      (一)“认知图式”框架的再构

      本文吸纳日本学者对一些问题的研究思路①,将通常用来讨论理想② 问题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这一对概念扩展为四个维度的两对概念,力图使问题的解读探讨更具思维的张力,更深入而具体。这两对概念是:1.理想的理想主义与现实的现实主义;2.理想的现实主义与现实的理想主义。

      理想的理想主义。这是一种无视现实的、纯理念的理想主义,也是一种主观的、空想的、完美的乌托邦理想。其绝对的完美性有很大的迷惑力,极易诱发浪漫而激进的想象,由此,其也被称为“浪漫的乌托邦主义”、“激进的理想主义”。

      现实的现实主义。这是彻底抛弃高层次理想的务实主义、功利主义;也是一种抨击现实却又屈从现实、放弃理想与责任而明哲保身的犬儒主义。

      理想的现实主义。一般认为,从和平、正义、人权、环境保护、公共之善、各种文化的相互理解承认与和解等人类共同的文明理念出发,在现实生活中冷静地寻找加以实现的途径;在多种途径的选择上,尽可能选择招致灾祸较轻之途。著名社会学家吉登斯将其称为“乌托邦现实主义”。

      现实的理想主义。其立场是从对现实社会的考察出发,在考察过程中,探寻建立较为理想社会的可能性。其与理想的现实主义的不同点在于注重实际的社会调查与分析,并以此为基础,探索打破现状,建立更好社会的可能性。

      很明显。前两者都有可能将人对理想的追求引入歧途。而后两者的互补则应是我们重建理想、实现社会和谐的正确道路。正是这样一组概念组成的认知框架,及其显示的层次性、差异性意蕴,使我们有了可能回答前述问题的新思路、新方向。

      (二)“潘晓讨论”反思

      今天回首“潘晓讨论”,不得不承认,当时我们对“理想”的理解,基本上还是停留在“理想的理想主义”的阶段或水平上,这是历史性的局限所至,更是我们每个人的“有限理性”所限,我们不可用今天的“认知图式”去责难前人。反思流行于20世纪的“理想”,作为当时一种“浪漫的乌托邦主义”或“激进的理想主义”,其对理想的实现,大致包含着以下内涵,这就是:理想的实现,必定依赖于一个天人合一的伟人,依赖着这一伟人创立的伟大学说,正是这一学说体系按历史的规律为我们设计了唯一正确的理想实现路径。只需跟着伟人,坚信其“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沿着其指引的革命道路,我们就无往而不胜,就能到达光明的彼岸,进入朝思暮想的天堂。然而,世上并无“天人”,也无“完备性的学说体系”,再伟大的圣人终要走下神坛。面对这一切,习惯于依赖伟人与真理的人们,自然深感困惑与迷茫,理想的破灭与精神的危机几乎难以避免。所以,我们今天反思“潘晓讨论”,可以认识到:困惑与迷茫是历史的必然:不过,旧理想的破灭与旧精神的危机也正是新理想、新精神重生的转机,民族的头脑正是在这样的危机与转机的纠结中、在破灭与重生的两难中走向成熟。

      (三)“乌托邦告别”纠偏

      20世纪90年代后期,一些学者在研究浪漫主义、激进主义的乌托邦理想时,揭示了其在20世纪世界的大变局中,给人类与社会带来的灾难性后果,认为某些以“主义”之名掀起的一场场所谓“革命”,因将美好的目标异化为工具与手段而走向了反面。于是,“告别革命”、“告别乌托邦”成为一种社会共识。然而,由于长期受到极端思维的控制而缺乏思维张力,人们极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同时,也由于长期被“以革命的名义”压制着的人的自然属性——物性、物欲,随着“告别”而极度反弹释放。于是,“理想的理想主义”走向了“现实的现实主义”那一端;由于对理想与乌托邦缺少多维度、多层次的把握,许多人一头扎进了功利主义、实用主义与极端个人主义的泥潭而不能自拔,人性再一次扭曲。由此,必须再次在认识上加以“纠偏”,这就是:在认清乌托邦可能有害的基础上,坚持乌托邦的思想;我们要告别的是绝对的、完美的也是虚幻的乌托邦,要坚持的是相对的、不尽完美的可能的乌托邦,也就是理想的现实主义与现实的理想主义互相结合、互相补充的乌托邦。这就是当代青少年理想教育“转身”应把握的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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