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哲学只能立足于人的在场性

——答我的两位商榷者

作 者:

作者简介:
何中华(1962-),男,山东莒南人,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社会发展理论,济南 250100。

原文出处:
晋阳学刊

内容提要:

所谓“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存在性”,在哲学的范围内是一个假问题。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仅仅在科学视野内有效。实践本体论批评者大都未曾超出一种外在式的思考方式,即设定外在于实践的视角,从而有所谓与人分离的自然界和属人的自然界的匹分。这一匹分恰恰先行地解构了使本体论赖以成立的逻辑条件即视野的绝对性,从而不可避免地遇到了逻辑矛盾。马克思哲学不仅在本体论意义上确立了第一原因,而且在现代本体论意义上把这一终极的原初基础奠基于人的存在——实践,从而为人的实存与本质的历史分裂和历史统一提供了可能性和现实性。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2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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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987(2011)06-0043-07

      赵庆元、许婉璞两学者合写的《马克思不承认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存在吗?——兼与何中华先生商榷》[1](以下简称《商榷》,以下凡引该文不再详注出处)一文,就拙著《重读马克思——一种哲学观的当代诠释》中的某些看法加以批评,笔者欢迎这种态度,但不同意他们提出的观点。为了推进马克思哲学之实质的研究,笔者愿做出自己的回应,向两位商榷者及学界同仁请教。

      《商榷》立志“求解马克思在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存在性问题上的真实立场”。这种意图本身没有什么不妥,但得到的结论却值得质疑。在我看来,《商榷》的批评所体现出来的观点,不仅未能接近而且远离了这一“真实立场”。

      《商榷》正标题为“马克思不承认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存在吗?”且通篇也正是以此为核心展开的。因此,需要首先澄清这个问题本身的症结所在。我认为,抽象地提出并讨论“马克思不承认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存在吗?”是不恰当的,因为这种方式只能使它沦为一个假问题。在我看来,若要使此问题变得有意义,成为一个真问题,就必须仔细地甄别马克思究竟在何种意义上承认“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存在”,又在何种意义上否认“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存在”?很遗憾,“商榷”未澄清这一差别,而是笼统地追问这个问题,从而不能不掉入假问题的陷阱。在一定意义上,问题的提问方式预先决定了问题的回答方式。提问方式具有前提意义,问题的提问方式错了,得到的答案就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致命缺陷。

      实践本体论反对者采取的通常做法,是把“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有限化,然后寻求超出“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之外的自在世界,以证明实践不能决定一切。《商榷》也不例外,它写道:实践本体论视野内的“‘世界’并不是包括自在自然和人化自然在内的无限世界,而仅仅是指人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世界或属人世界”。于是“在传统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及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眼中的‘世界’与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眼中的‘世界’之间就出现了一个尚未进入人类认识与实践视野之中的、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差额’”。这个所谓的“差额”,不过是离开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视野的绝对性之后所作的一种错误想象的结果而已。因为它设想了一个超越实践唯物主义视野之内的“外”,或者反过来说,设想了一个被包含于外在的无限世界的“内”。这种内外之别所构成的相对性,恰恰是对于实践本体论视野的绝对性的否定和剥夺,从而背离了哲学本体论所固有的逻辑要求。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谈到动物与人的分野时指出,“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2]58。在实践本体论批评者看来,马克思的这个说法显然是无法接受的。因为从他们的那种相对性的视角出发,就难以理解马克思所谓的人的活动“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因为他们一定会争辩说,人只能“生产”自然界的一部分,亦即那个所谓的人化的自然界,怎么可以撇开无人涉足的自然界,用一个如此周延的概念呢?他们之所以不理解,就是因为他们总是先行地设定了一个二分的世界:人化的自然界和人不在场的自然界。这一区分实则正是实践本体论试图先行地超越掉的不能被作为原初基础的那个伪一元论陷阱。

      《商榷》进而认为:“正是在这两个‘世界’的‘差额’处,产生了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存在性问题。”显然,《商榷》提出的核心问题,是基于一个不恰当的前提而成立的。前提的虚幻性决定了问题本身的虚假性。实践本体论反对者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站在实践之外去看实践,总是试图去寻找实践的边际,寻求实践的条件甚至理由,而不是站在实践之内,以实践本身为视角观之。如此一来,实践的自因性质就被否定掉了,从而不可避免地沦为被规定者,进而丧失掉充当逻辑上第一原因的资格。他们无法理解把实践预设为本体论的原初范畴,在哲学上所具有的最优越的诠释作用。本体论说到底是一个预设问题,而不是一个客观真理问题。判断不同本体论何者更优越,不在于它是不是客观真理,而在于它究竟有没有更大的解释力,它在逻辑上是否自洽。对于实践的这种外在的看待方式,决定了对于实践本体论的非难总是不得要领。因为这种姿态本身已不再是一种本体论的态度,谈何“本体论”,谈何“××本体论”?实践本体论反对者恰恰忽视了一个最值得深思的问题,即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为什么要“无”掉那个与人的存在无关的孤立的、抽象的“自然界”,其中的深意究竟何在?

      《商榷》认为:“面对通过自然科学所揭示的自然界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事实,面对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于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优先性的不止一处的论述,简单地将与人分离的自然界的存在问题宣布为一个伪问题显然也不是正确的态度。”我想提请注意的是这个问题变成“伪问题”的条件。我从未在一般意义上否认这个问题的正当性,因为我完全承认在自然科学视野内它毫无疑问是一个必须先行地加以确认的前提,我仅仅是说它在实践本体论的意义上是个伪问题。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否定更多的东西。抽象地否定先于人而存在的自然界,显然是不恰当的;但是在本体论的范围内,特别是在马克思回归于人的存在的本体论视野内,提出并讨论“与人相分离的自然界的存在性问题”,则是荒谬的。正是在这一点上,才是我同《商榷》作者的分歧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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