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与空间理论

作 者:

作者简介:
胡大平,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3

原文出处:
哲学动态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2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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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11)11-0005-07

      近年来,中国哲学界已经逐渐注意到国际学界社会理论之空间转向,把社会空间的生产作为自己研究的当代落点,以当代中国城市化为入口,一方面努力在理论上建构空间哲学,另一方面在现实关切上把当代生活重组过程中起主导力量的资本作为分析批判的对象,借鉴哈维这样的案例,来实现自己的历史使命和价值。

      我们注意到,研究空间问题的不少学者都是从事马克思主义相关研究的,空间视角在其中承载着深化马克思主义或者使之当代化的梦想。这可能是近年来空间问题或理论在马克思主义研究中逐渐流行的基本原因。近年来笔者对这个问题作了一些研究[1],并不出于纯理论的兴趣。空间是当代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一个重要的生长点,它能够成为推进中国学术研究的当代知识的有效落点。这一点对于马克思主义研究也尤为重要。可以说,这是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者改变自己话语方式,更充分地发挥马克思主义改造世界功能,更为有效地在目前进行的超大规模的中国社会空间重组过程中做出自己贡献的一个独特的生长点。基于这一认识,在这个路径的起点上,需要更清晰和准确地判断它的学科史和理论史背景,它所面对的问题和理论空间,以及自身的界限。在此,我简要地阐明自己对如下三个问题的看法:(1)空间作为一个问题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中的地位及其变化;(2)西方激进理论“空间转向”的意味;(3)从空间角度推动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

      一 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空间问题谱系

      空间,作为一种专门化的学院视角,是近十多年才在全球马克思主义或激进思潮中成为焦点之一的,尽管空间问题具有漫长而复杂的理论史。这种视角偏爱将自己的前提理解为福柯在20世纪60年代对19世纪知识型的批判,或者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和现代性理论。然而,正是从这一点来看,空间视角本身不只是围绕空间发展起来的,而且是现代性批判逻辑深化的一个自然结果。

      不过,如果仅仅从理论逻辑的变迁或断裂角度来谈论空间视角的价值,恐怕有失偏颇。这是因为,作为描述人类社会生活的基本维度之一,即使是在没有提供专门而系统的空间理论的经典马克思主义中,空间亦不是一个缺失。马克思主义固然比较明显地强调了时间维度的优先性,但这种强调本身并非源自它对空间的忽视,而是作为现代性反抗话语在诞生之初所面临的理论条件使然。

      19世纪初,尽管自由主义并没有取得彻底的胜利,但它却牢牢地占据了现代性想象的意识形态基础地位。它之所以能够如此,核心原因在于,17世纪以来,在整个欧洲加速从神学-君主政治向民主政治转型的过程中,它不仅始终致力于描绘这种政治的图景,而且为作为其物质基础的市场经济(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做出了最好的辩护。也正因为此,在新的生产方式确立和发展过程中解放出发的全部技术,反过来能够不受阻碍地服务于这种生产方式本身,从而产生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的那种感慨: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在新的政治想象结晶成资产阶级社会之际,针对其内在矛盾和破坏性后果,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和设计作为替代想象便产生了。作为一种话语,与传统乌托邦不一样的是,马克思主义不只是试图描绘不同于自由主义政治想象的另一种世俗天国的图景,而且要求直接掌握已经被后者攫取的社会控制权。因为这一点,尽管它的落点在于社会空间生产的控制权,但它却首要地选择了时间的偏好。至少在黑格尔的辩证法那里,以生成为内容的客观性时间乃是对抗物化的有效的利器。在这一点上,后来的福柯是正确的,在反对权力话语过程中,包括马克思在内,哲学首要地把时间作为对抗空间政治学的利器。正是这一原因,后来的马克思主义始终试图以客观化的时间(即规律)作为自身意识形态地位的合法前提。这便产生了哈维等人批评的以时间压倒空间的知识偏好问题。

      不过,必须同时承认,尽管马克思的《资本论》计划并没有真正完成,但马克思的思考并不满足于时间,毋宁说,他的旨趣是空间的。他要求抓住的是作为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飞跃之前提和基础的自由时间,这一点指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要害——剩余价值的生产。正是因为这一点,马克思的《资本论》是在与自由主义经济学完全不同层次上的形式分析或空间分析。没有这一点,后来的结构主义者,无论是谈论唯物主义象征理论的列维-斯特劳斯,强调马克思发明了症兆的拉康,还是分析《资本论》对象的阿尔都塞,其话语都是不可想象的。强调这一点,并不是试图把马克思视为全能理论的奠基者,而是强调不能因为空间及其生产问题的当代突出地位而不负责地贬低。真正的问题是,如果说马克思的分析中蕴含着巨大的空间分析潜能,为何它们恰恰在马克思主义主潮中被压抑了?这个问题与全部现实社会主义实践的基本特征有关,它们无一例外地在社会基础结构上都不是世界历史的同时代人,因此只能在历史意识上保持这种同时代性(借助于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对德国的评论)。这是在今天需要进一步深入反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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