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02-8862(2011)10-0019-07 恩格斯与黑格尔对辩证法理解的差异并不仅限于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之不同,还表现在对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观念和哲学思想的不同认识上:恩格斯认为亚里士多德哲学属于辩证法,黑格尔却认为亚里士多德哲学属于“形而上学”。在这个问题上的不同认识也给我们提供了另一个角度去理解马克思和恩格斯哲学思想的关系。① 一 恩格斯和黑格尔对亚里士多德“辩证法”的不同看法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古希腊的哲学家都是天生的自发的辩证论者。他们中间最博学的人物亚里士多德(古代世界的黑格尔)就已经研究了辩证思维的最主要的形式。”②括号内的字是恩格斯写在草稿中,但在出版时删去的话。虽然删去,但是恩格斯认为亚里士多德具有黑格尔式的辩证法思想,这个观点是一贯的。例如在《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把亚里士多德与黑格尔并列,归入“具有流动范畴的辩证法派”。③又说:“辩证法直到今天也只有两位思想家曾做过较仔细的研究,这就是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④ 但我们需要注意的是:黑格尔从来没有认为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观念属于辩证法的说法。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把他之前的辩证法分为三种:一是芝诺的辩证法,意识到了概念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但没有找到原因,黑格尔称其为“主观辩证法”;二是赫拉克利特的辩证法,把矛盾与运动理解为现实的事物本身的矛盾,黑格尔称为“客观辩证法”;三是柏拉图的辩证法,把矛盾理解为理念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与运动,黑格尔称其为“逻辑理念运动的辩证法”。但这三种辩证法都没有提到亚里士多德。黑格尔只称赞亚里士多德具有“深刻的思辨”。例如,在《精神现象学》中,他称柏拉图的《巴门尼德篇》为“古代辩证法的最伟大的作品”。但在同一个地方,他对亚里士多德哲学的评价却只是“由于它思辨的深刻而受到重视”。⑤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亚里士多德”一章中,数万字并无一句提到有“亚里士多德辩证法”。此章开头有一段话,为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整体评价定下了调子:“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同时也包含着最深刻的思辨的概念。没有人像他那样渊博而富于思辨。但总的看起来,他的哲学却不像是一个次序及联系皆属于概念的有系统的整体,而却是各个组成部分都从经验取来,被搁在一起;部分单独被认为一定的概念,但概念却不是起联系作用的运动。不过,虽然他的系统似乎没有在它的各部分中被发展出来,而各部分只是彼此并列着:但这些部分仍然是真正思辨的哲学的全部总和。”⑥我们知道,联系和整体的思想是辩证法基本的思想,黑格尔认为亚里士多德不具备这样的思想,可以说就否定了亚里士多德的思想的辩证法性质。 恩格斯与黑格尔之所以对亚里士多德思想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评价,是因为他们对辩证法本身的看法不同。恩格斯把辩证法归结为“关于外部世界和人类思维的运动的一般规律的科学。这两个系列的规律在本质上是同一的,但是在表现上是不同的”。⑦唯物辩证法“认为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其中各个似乎稳定的事物同它们在我们头脑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一样都处在生成和灭亡的不断变化中,在这种变化中,尽管有种种表面的偶然性,尽管有种种暂时的倒退,前进的发展终究会实现”。⑧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观念确实是属于辩证法的。因为他曾详细地研究过现实世界的物质运动,在《物理学》中,他把物质运动分为三类,一是量的运动(数量增减),二是位置方面的运动(场所变更),三是质的运动(质变)。他还指出事物最根本的运动是由内部原因(潜能)造成的运动。亚里士多德承认客观事物的矛盾运动,承认事物的发展变化。他说:“就实体在自身之中发生变化的方式来说,具有相对立的性质乃是实体的特点。……实体自身则被允许有对立的性质,这种对立的性质是在它们自身的意义上被述说的。”⑨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研究辩证法三大规律,显然也是从亚里士多德那里得到了启发。 但黑格尔不一样。黑格尔认为,单纯地把事物看作运动发展还不能说是辩证法。辩证法是从一般与个别的矛盾关系,寻求思维和存在能否统一、怎样统一,辩证法是认识论和本体论的统一:“辩证法的出发点,是就事物本身的存在和过程加以客观的考察,借以揭示出片面的知性规定的有限性。”(10)所谓“片面的知性规定”,是指用一个概念去规定事物。而这正是亚里士多德所做的主要工作。他认为,哲学就是要研究一个主词和一个谓词如何结合以确切地表述对象。在这个过程中是不允许有变化和矛盾的:“总的说来,从现象界的变化和无物持久的现象,做出有关真理的判断,是站不住脚的。所应该的是,从永远保持同一的东西中,从不做任何变化的东西中,去探索真理。”(11)黑格尔明确地批评说:“亚里士多德哲学中的主要环节,是思维与思维对象的同一性,——客观的东西和思维(能力)乃是同一个东西。”(12)亚里士多德没有意识到一般与个别的区别,结果只能把一般也当作与个别一样实际存在的东西(实体)。列宁就是从这个维度批评亚里士多德“在一般与个别的辩证法,即概念与感觉得到的个别对象、事物、理解的实在性的辩证法上陷入稚气的混乱状态,陷入毫无办法的困窘的混乱状态”。(13)列宁虽然也认为亚里上多德“到处都显露出辩证法的活的萌芽和探索”,但是“这个人就是弄不清一般和个别,概念和感觉,本质和现象等等的辩证法”。(14)“在……概念和个别东西这个问题上陷入毫无办法的混乱。”(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