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苏南、浙北的枪船,至太平天国时期为鼎盛,史学界论述颇多。本文就枪船研究中的若干问题谈些管见:一是史学界有人认为枪船起始可上溯至清初,产生于嘉兴桐乡。本文用翔实史料论证枪船起始于嘉庆年间,产生于苏州吴江北舍及震泽严墓等地。二是对1862年夏太平军镇压枪匪的评估。不少专家,学者把此次镇压枪匪的范围、效果、策略等夸大了。笔者用丰富的史料,实事求是地对此作了评估,提出自己的看法。三是论述苏南、浙北枪船最终消灭的过程。 关键词 枪船 枪匪 太平天国 苏南浙北,少山多水,河道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汊港纷歧,利于舟楫,自古称为水乡。明清时期是商品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之一。沿河环湖分布着不少繁荣城镇,苏州、松江、嘉兴、湖州等是其名城。四府交界处的乌镇、青镇、濮院、新塍、黎里、平望、盛泽、震泽、周庄等均是著名市镇。交通以水运为主,“千艘万舸,远近毕集”。有的以米粮贸易著称;有的以产丝绸闻名,誉为丝绸之乡;有的则两者兼而有之。 在封建经济母胎里孕育着资本主义的萌芽,但自然经济占主要地位,封建压迫剥削严重。清袭明制,征收重赋,尤其是苏南,地主以赋由租出,征收重租,多的亩租竟达一石八斗〔1〕。农民终岁勤劳,所余几何。且道光年间,连年水灾,江苏屡歉,邻省亦连被偏灾。使“权子母者即无可牟之利,任筋力者遂无可趁之工”〔2〕。鸦片战争烽火的扰及,战后上海等地开埠,农业、手工业深受外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冲击。咸丰初,改漕运为海运,又“使运河废,运丁失业散处城乡”〔3〕。因而苏南存在着数量众多的破产农民、失业手工业工人及运丁水手等,构成一幅游民图。 在晚清苏南社会里,最早出现的枪船,演变为由游民驾驶枪船作恶的水上武装,船以帮分,势力渐盛,至太平天国东征苏常时期为鼎盛。关于太平天国时期的枪船,论者颇多,本文拟就史学界对枪船研讨中的几个问题,谈一点管见。 一、枪船起始于何时何地 枪船,据史料记载“与渔船、农船迥异”〔4〕,其船“长不盈丈,阔仅三尺,二橹一桨,体轻而行捷”〔5〕。或说:“首尾尖锐,形如蚱蜢,四桨双橹,旋转灵便,行水面若飞,不畏风浪,名蚱蜢船,又名枪船,因舵后有木枪作标帜也”〔6〕。也有的说:“枪船平底狭头,不甚阔大,船头架抬枪一座,艄上插大旗一面,或大书某姓,或另编一字为号不等”〔7〕。可见,枪船形制,头艄俱尖,不甚阔大,受水最浅,行驶便捷,又“有所改进”。船上配置武器有“抬枪、鸟枪”、“苗刀”、“火药”,“间有架小炮者”。鸦片战争后,随着西方武器的输入,也有“备西洋诸多火器的”。“另有大枪船一种,名曰踏白,双橹加桨,炮械较备”〔8〕。枪船人数有“前一人持枪,后一人摇橹”,或“人三五,枪三四”,也有“容四五人者”。大枪船则“每船五六人,或七八人”〔9〕。他们的穿戴,一般“穿著花青绵绸短衫裤以及黄黑柿漆绸短衫裤。”有诗形容说:“枪船健儿好身手,白布束腰毡盖首,蓝呢背甲绣两裆,白眼横斜满街走”〔10〕。这般装束大概是为的便于水上活动。约于道光中期(或早些),枪船为游民用来组成水上土匪武装,船以帮分。各帮枪船“选勇健善泅者操船,号曰老大。行止进退,悉听指挥”。“小伙计之上有大伙计,而大伙计又各隶于头家。头家者,豪滑之最大,能得其伙计之死力而用之者也”〔11〕。 那么,枪船起始于何时、何地呢?史家论者极少。笔者考查史实结合今人论述,主要有二种意见。一是“向有”说。冯桂芬在《公启曾协揆》说:“枪船江浙向有之”。《丁中丞政书》抚吴奏稿说:“江浙地方向有枪船匪徒”。《马端敏公奏议》卷六说:“向有匪徒驾驶枪船”。冯是苏州士绅,丁、马曾任江浙巡抚,他们都没有说枪船起始何时、何地,而说“向有”,即由来已久。近年史学界有的学者把“向有”引伸为“枪船肇端可上溯至清初”,还说:“据《桐乡县志》记载,早在顺治三年(1646),江浙地区即有大股土寇横行,以陈其德率‘百余艘船掠濮镇’发其端,此后‘船以百计,人以千计’的水匪,‘遍地纵横而起’”〔12〕。对“枪船肇端可上溯至清初”说,笔者认为值得商榷,其由是:第一,不能把土寇利用船只打家劫舍,就认为是枪船的“肇端”。前面我已绍介,枪船“与渔船、农船迥异”,有其特定的形制、武器配置和人数。单就作者所引资料“船以百计,人以千计”来看,每条船上的土寇至少在10人以上。然而我们所见有关枪船的记载,未见有如此之多的。可见所记并非指形制“迥异”轻快利捷的的枪船。第二,作者引用时把某些史实也搞错了。《桐乡县志》,卷二十,兵事是这样写的,“顺治三年,丙戌,大盗杨耀宇等焚劫濮镇,昼夜横行。”下录陈其德著《土寇横行纪略》一文。作者却把“大盗杨耀宇”错写成《土寇横行纪略》的著者“陈其德率百余艘船掠濮镇”,把史实搞错了。第三,枪船产生时,并非就是游民用来劫掠的工具。是滨湖地区“猎人所有”,主要用来打野鸭等水禽,并不为非作歹。《盛湖志补》说:“枪船者,始…以枪击鸟为生。”冯桂芬《公启曾协揆》也说:“枪船,其始弋凫鹜为业”。苏南的吴江、震泽,境内湖泊星罗棋布,除产稻芡菱藕蚕桑,鱼甲贝螺虾蟹外,还有大量野鸭等水禽。每年重阳以后,野鸭从极边陆续南来,入冬后,南来的野鸭群最多,大群中个体的数目常可致数千,到第二年春天才返回,前后在湖泊中留居约四、五个月。〔13〕1856年(清咸丰六年),吴江黎里塾师黄熙龄在《日记》中记:“今年夏间甚旱,田禾已经打折,八月间又有蝗灾,十月间,又有野鸭飞过时,声若雷霆,稻为之食去者十股之三,于是米大贵”〔14〕。同年,吴江殷谱经侍郎在《自订年谱》里也记:“家乡始患旱、蝗,秋冬间,野鸭啄禾,收成仅半”〔15〕,可见野鸭之多。野鸭,其肉可供食用,是很美的野味;其羽毛,也有经济价值,可缝制羽绒衣被。所以滨湖猎人,造枪船捕猎水禽。也有的说“枪船…初为商贾运载货物”〔16〕,当是第二位的。但无论是“始弋凫鹜为业”,还是“初为商贾运载货物”,都是正当职业。故我们不能把起始的枪船与后来以枪船为巢穴的枪匪等同起来。如是把枪船的起始“上溯至清初”即顺治三年,那么枪船一产生就是枪匪劫掠的工具了,这与历史事实不符。第四,与枪船最早产生的地点也不符。《盛湖志补》说:“枪船者,始祗太湖滨(吴江)北舍港一带有之”。《枪船始末》说:“枪船之起,始于苏属之吴江、震泽两县,蔓延于嘉属之桐乡、石门”。《野烟录》说:“枪匪者,大抵吴江人居多”。以上史实说明枪船始产生于江苏苏州府吴江、震泽县。后蔓延于嘉兴府桐乡等县。如果把“大盗杨耀宇”说成是枪匪头目,把他“率百余艘船掠濮镇”说成是“枪船的肇端”。那么,枪船产生的时间与地点就都与史实不相吻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