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近代史上,林则徐是最早开眼看世界和重视海防的先进中国人。继林则徐之后,论海防者则以魏源为巨擘,故林、魏并为近代海防论的先驱。 一 以守为战与走精兵之路 魏源曾接受林则徐关于编撰《海国图志》的嘱讬,也确实不负厚望,终于完成了这部在当时中国堪称最完备的一部介绍世界知识的巨著。他在《海国图志》一书中,不仅系统总结和发展了林则徐的海防论,而且尤为值得重视的是,还独立地提出了朴素的海权思想。 魏源的海防论分守、战、款三策。他认为三策之中守为根本,是战、款的前提条件。并对守、战、款三者的关系作了详尽的论述:“自夷变以来,帏幄所擘画,疆场所经营,非战即款,非款即战,未有专主守者,未有善言守者。不能守,何以战?不能守,何以款?以守为战,而后外夷服我调度,是谓以夷攻夷;以守为款,而后外夷范我驰驱,是谓以夷款夷。”〔1〕 关于守的方法,魏源认为,就敌我军事力量对比而论,“守外洋不如守海口,守海口不如守内河”。针对当时盛行一时的“御诸内河不若御之海口,御诸海口不若御诸外洋”之论,他反驳说:“此适得其反也。制敌者,必使敌失其所长。”并指出“御诸外洋”有四难:我之御敌,或炮击,或火攻。西洋兵船既大且坚,我炮颇难奏效,而且绝无泅底凿沉之说。此其一。若以火舟出洋焚之,而敌船底质坚厚,焚不能燃。何况敌船桅斗设有哨兵持望远镜了望,我火舟尚未靠近,早已弃椗驶避。此其二。敌船三五为帮,分泊深洋,四面棋布,并不连樯排列。我火舟攻其一船,则各敌船之炮皆可环击;纵使晦夜乘潮,能突伤其一二艘,终不能使之大创。此其三。海战在乘上风,若久与海上交战,则海洋极其寥阔,敌船又善驾驶,往往转下风为上风,我舟即不能敌。此其四。有此四难,“则知欲奏奇功,断无舍内河而御大洋之理。贼入内河,则止能鱼贯,不能棋错四布。我止御上游一面,先择浅狭要隘,沉舟絙筏以遏其前,沙垣大炮以守其侧,再备下游椿筏以断其后,而后乘风潮,选水勇,或驾火舟,首尾而攻之(沉舟塞港之处,必留洪路以出火舟),或仿粤中所造西洋水雷,黑夜泅送船底,出其不意一举而轰裂之,夷船尚能如大洋之随意驶避,互相救应乎?倘夷分兵登陆,绕我后路,则预掘暗沟以截其前,层伏地雷以夺其魄,夷船尚能纵横进退自如乎?两岸兵炮,水陆夹攻,夷炮不能透垣,我炮可以及船,风涛四起,草木皆兵,夷船自救不暇,尚能回炮攻我乎?即使向下游沉筏之地,豕突冲窜,而稽留片时之间,我火箭、喷筒已烬其帆,火罐、火牛已伤其人,水勇已登其舱,岸上步兵又扛炮以攻其后,乘上风纵毒烟,播沙灰以迷其目,有不聚而歼旃者乎?是口门以内,守急而战缓,守正而战奇;口门以外,则战守俱难为力。一要既操,四难俱释矣。”〔2〕这些论述,极大丰富了林则徐“以守为战”思想的内容。 在正面论述“以守为战”的基础上,魏源还对鸦片战争期间历次战役的失败教训进行了认真的总结:其一,强调“舍守口外之力以守内河”。前此英军之所以能够先后侵入粤东珠江、宁波甬江和黄埔松江,皆由于“惟全力拒口外,而堂奥门庭荡然无备,及门庭一失,而腹地皆溃”之故。因此,“守远不若守近,守多不若守约,守正不若守奇,守阔不若守狭,守深不若守浅。”其二,重要的问题在于“调度有人”。“粤东初年有歼夷之备,而无其机;近日江浙有歼夷之机,而无其备。机与才会,事功乃出。”才者,将才也。否则,“调度不得其人,虽谋之菁年,亦溃之一旦。”其三,特别重视“器利”与“人和”的关系。“兵无利器与徒手同,器不命中与徒器同。”“不讲求用炮之人,施炮之地,与攻炮、守炮之别,陆炮、水炮之宜,纷纷惟以畏炮为词,铸炮为词,不过只藉兵而资寇。故曰: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甲非不坚利也,委而去之,是器利不如人和也。”其四,讲究兵法,奇正并施。“节制纪律不可败,坚壁清野不可犯,正也;出奇设伏,多方误敌,使不可测,奇也。”“今师出无律,是不知有正也;临出无谋,是不知有奇也。以无律无谋之兵,即尽得夷炮夷艘,遂可大洋角逐乎?不知自反,而惟归咎于船炮之不若,是疾误庸医,不咎方而咎药材之无力也。”〔3〕魏源在他的总结中认识到人的因素和主观能动性的重要作用,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在兵员的来源问题上,林则徐始终坚持“用民”的思想,而且认为“今之所恃,惟此一端”。指出:“剿夷有八字要言,器良、技熟、胆壮、心齐而已。”〔4〕其中,除“器良”外,“技熟”、“胆壮”、 “心齐”皆关乎到人的因素。魏源继承了林则徐的“用民”思想,强调“各省之精兵”来自“各省之勇民”,实践证明临战而调客兵是无济于事的。指出:“各省之勇兵,原足充各省之精兵。练一省之精兵,原足捍一省之疆圉。所要者,止在募练得法;所难者,止在调度之得人。不在纷纷多调客兵也。”因此,他提出走精兵之路,就要突出一个“练”字。“练益精,则调益寡;调益寡,则费益省。以所省者练兵,兵何患不精?费何患不给?”兵精的核心是勤练,而勤练又必须同精选、优养、严节三者相结合,才能真正练成一支御敌之师。他说:所用之兵,“必须平日精选,优养勤练而严节制之。必使人人心灵胆壮,技精械利,且将士一心,臂指呼应,临时方足出奇制胜。此则余在训练得人,有非空言所能取效者。”〔5〕 以上所论,乃系魏源鉴于前此的沉痛教训而提出的积极建议。鸦片战争期间,为防堵英军在东南各省沿海一带窜犯,清政府频繁调动兵员,不但劳师縻饷,而且于防卫毫无所补。因此,魏源尖锐地指出:“夷事,无所谓用兵也,但闻调兵而已,但闻调邻省之兵而已。夷攻粤,则调各省之兵以赴粤;夷攻浙,则调各省之兵以赴浙;夷攻江苏,则又调各省之兵以赴江苏。兵至而夷已就抚,则供客兵者又逆归兵;兵甫旋而夷或攻盟,则又调归兵以为战兵。”往返穿梭般的调动,在军事上造成了极大的被动,以敌人之行止为行止,欲其不败,岂可得乎?